等把工房和户房、礼房、吏房、兵房都转了一遍,太阳都已经快要落山。
站在兵房门外,瞧着一个个下工回家的书吏和杂役,朱皇帝忍不住眨了眨眼睛,问道:“这才刚刚到酉时,书吏们就下工了?”
杨少峰直接翻了个白眼,答道:“辰时末上工,酉时下工,一天加起来也足足有四个时辰,岳父大人还要让他们做到什么时候?”
朱皇帝被噎的一愣,随即便有些气急败坏的问道:“辰时末上工?酉时下工?一天只做工四个时辰?难道不应该趁着天还没晚,再多做一些事情?”
杨少峰再次翻了个白眼。
你朱重八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加班狂魔,号称是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干的还比牛多。
可是你不能用你的标准来要求书吏和杂役。
杨少峰悄然瞥了朱皇帝一眼,试探着说道:“我要是直说了,您老人家保证不生气?”
朱皇帝冷哼一声道:“怎么,还有你不敢说的?”
杨少峰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道:“我敢说倒是敢说,关键是您老人家听完了再气出个好歹,那岂不是小婿的罪过?”
朱皇帝差点儿被气笑。
不是。
咱就是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那就是你个狗东西给咱添堵也不是一回两回,咱哪一次都要气个半死,现在已经慢慢学会不生气了呢?
朱皇帝再次哼了一声道:“你尽管说,不管你说什么都行,哪怕你指着咱的鼻子说着是个昏君咱都不生气。”
那是因为你个老登不是真昏君,所以你不在乎。
杨少峰在心里吐槽一句,随后却眼珠子一转,琢磨着该怎么往老登的心口上插刀子。
略微斟酌一番,杨少峰便斟酌着说道:“您老人家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书吏、杂役都是为了赚钱才来做工的?”
“您老人家别嫌小婿说话难听。”
“如果将大明比作是一间巨大的工坊,那您老人家就是工坊的东家,太子殿下就是工坊的少东家。”
“像韩国公和诚意伯、魏国公和鄂国公他们就是能够世袭罔替的管事。”
“您老人家和太子殿下为工坊操心是应该的,因为这是您和太子殿下的家业。”
“韩国公和诚意伯、魏国公和鄂国公他们为工坊打拼也同样是应该的,因为他们也在享受着工坊的红利。”
“可是您老人家不能要求这些为了赚钱来做工的工人也跟您一样。”
“他们只是拿工钱,不是拿分红,甚至这份工作都不能世袭,或者说能够世袭的就只有吃苦受累。”
“所以,您老人家还想让他们跟您一样早起晚睡,为了工坊拼命出力?”
“……”
杨少峰的嘴吧吧个不停。
朱皇帝只觉得杨少峰的嘴里说出来的不是人话,而是一柄柄射向自己心口的利刃。
只是缩在袖子里的手在反复变幻拳掌之后,朱皇帝却又莫名的长舒一口气。
“是了。”
“之前咱总想着让官老爷们多为百姓做些事。”
“却也没有真正站在官老爷们的角度上去想一想。”
朱皇帝自嘲的笑了一声,自言自语般说道:“大明的兴亡,百姓过得好坏与否,跟官老爷们又有什么关系?”
“大明亡了,也不过是换一个人当皇帝,他们还是一样能做人臣子。”
“百姓也一样是给新君缴纳赋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