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尚书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不敢在燕承启面前蹦跶,当即道:“臣等告退。”
“楚卿留下。”燕承启开口道。
楚瑜:……
御书房里掐丝珐琅香炉飘出袅袅青烟,燕承启阖眸轻叹,抬手捏住眉心,半晌才开口道:“当着这么多朝臣面,楚卿好歹给朕留些面子。”
楚瑜稍稍扬眉:“陛下言重,臣不敢。”
“朕知道你有意给朕添堵,你……”燕承启顿了顿,咽回了提及楚茗的话,心下也是酸涩难言。
面前的到底是君,便是有芥蒂也该有个度,楚瑜话锋一转道:“陛下以内库充公不是长久之计,国库内库本该分明,开了这个先河,只怕朝臣那边心里就惦记上了。”
若以后隔三差五逼皇帝掏腰包,不掏就是不关心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就算是皇帝私房钱再多也挡不住沿街要饭的命运。
燕承启自然明白其中弊端,只是为解燃眉之急,此乃无奈之举。
“楚卿可有办法?”
楚瑜略微思量片刻,道:“古往今来想要充盈国库无外乎四个字,开源节流。既要开源,当以上行下效。”
意思就是说,以后陛下少吃点少喝点少花点,没事别选妃,别盖房,别游园,好好蹲家里看书比啥都强。
燕承启:“……”
楚瑜又道:“既有陛下以身作则,群臣当效举除奢靡之风。”
第一个先拆了银钩巷那个销金窟,看着不爽很久了。
燕承启默然,表示赞同。
“此乃节流,但若想国库充盈归根到底还是在开源上……”
御书房内,君臣平心静气地推谈开源,安盈远无声倒了盏茶递了过去,退至一旁。看着这两位互掐互助。
直至下半晌,楚瑜几声急咳打断了谈话,待看去唇色已经隐隐发白。
燕承启微微皱眉道:“太医院的稀珍药材都要给你搬空了,怎么身子还是没什么起色?”
楚瑜掩唇压下低咳,断断续续道:“生死有命,都是强求不得。”
“楚卿尚且年轻,何必说这种丧气话。”燕承启见没了旁人索性歪在榻上,单手支着额头,毫不掩饰疲乏,有一搭没一搭道:“没事让人把真儿送去太后那边走动走动,朕膝下无子,太后心里惦记。真儿乖巧懂事,合老人家的眼缘。”
弦外之意,你哥哥抱走了太子的大孙砸,你就把你家丫头送给太后哄着玩,也不白枉费朕封她乡君。
楚瑜:……
燕承启略微迟疑片刻,支支吾吾道:“最近家里可都还好?”
楚瑜睫毛微颤,毫不意外地抬眸,露出一模一样的似笑非笑:“劳陛下惦记,一切安好。”
“我是说……那个……家里人都可还好?”燕承启声音越发低了起来。
楚瑜好整以暇地看着燕承启,道:“臣家中只有臣和真儿,都好。”
燕承启张了张嘴,一咬牙道:“最近南边新贡了君山银针,楚卿带回去些。”
楚瑜笑着道:“谢陛下厚爱。”
燕承启间楚瑜多余的只字不提,心一横又道:“还有一株红珊瑚树,无甚大用摆着倒是好看,待会儿使人给楚瑜搬国公府去。”
“臣,惶恐。”楚瑜眼底没有半分惶恐的意思。
燕承启有些肉疼,但还是道:“还有一方蓝田暖玉打磨的算盘,倒是精巧,一并送给楚卿。”
楚瑜眨了眨眼,颇为感兴趣,这才起身谢礼:“多谢陛下,臣家中人俱安好,不管是在上京的,还是在……外面的。”
燕承启静坐良久,只觉得这么多稀罕玩意儿能换回楚瑜这么一句话,实在是值得了。一句安好,竟是让他鼻端泛酸,半晌才回过神来。
“安好……安好就行……”燕承启喃喃自语,忽又想起什么,连忙道:“眼看秋末冬至,前些日子新得了几件狐裘,楚卿都拿上。若……若家中有亲人畏寒,就寄去一两件。若是不够,朕这里还有。”
楚瑜唇角的笑意淡去,许久才缓缓俯身一礼,轻声道:“谢陛下。”
这声谢,却是真心实意的。
当初不是不恨眼前人负了兄长一片情谊,这一年来虽为君臣同朝共事,可到底心里还是有根刺未除。只是时日久了,也不由得渐而明白,有些迟来的心意,倒也算得上一片赤诚。
只是楚瑜不懂,为何世间人总是失去后方才去追悔。
出了御书房,那巍巍宫阙映入眼前,如同三十三层离恨天,宫人的衣带高高扬起。
起风了。
楚瑜眉心微蹙,膝头传来一阵隐痛。
安盈远见状,不由道:“楚大人,可要使人抬一架辇来?”
楚瑜摆了摆手:“多谢安公公好意,实在使不得。”在燕承启面前可以随便横,但是有些规矩是万万不能碰的。
安盈远心下叹息,不再多话,只看着楚瑜步履蹒跚,一脚深一脚浅的走下台阶。
从那年长跪后,楚瑜落下的病根,每逢近阴雨季,不良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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