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为何至此？”
他的故友到来，但青衣男子却只留下了一人，这是多年跟随他的心腹，某种程度上，也是他的弟子。
“你相不相信，有朝一日我们也会变成妖魔？”
青衣男子发问。
他的弟子怔住，不禁道：“先生何有此问？”
“你可知这一百多年来，诞生的新神中，有多少是故友之后？”
弟子道：“诸王侯教导甚严，虎父无犬子，百年来新神大多出自昔年初代征伐者之后……”
“是啊，”
青衣男子轻轻一叹，道：
“就连我这帝宫之中，都已看不见出身穷乡僻壤的人了……你可听闻，北地之民，仍以糟糠为食，你可知晓，神庙之中，金堆玉积？”
他的弟子茫然。
“去岁一位老友生下麟儿，但却根骨孱弱，为此，消耗了万千香火，为其子嗣重塑天身，于三年前其子登临神位，但那香火信仰消耗的一城中的一代修士，却因此再无人能修道有成……”
青衣男子默默看着湖面，平静地道：“这湖水可漂亮？”
“然而却是一潭死水，死水生蝇虫，更积淤泥，终有一日，水中莲死鱼绝，你信么？”
他的弟子冷汗涔涔，他本以为，先生这些年闭关于此，不管世间之事，但现在看来，或许这上百年来，先生一直在默默注视着人间？
青衣男子起身：“我要去一趟昔年妖魔战场，你随我去。”
他们两人从浩瀚大城中离开了，踏上妖魔战场，青衣男子默然不语，让弟子在外守候。
青衣男子故地重游，那妖魔的虚影，似乎又在眼前。
“我们就是未来的你们……”
“你们以为掀了桌子？你们不过是新一轮盛宴享用者……”
言犹在耳。
“何谓轮回？”
这一日，当年那一剑开天地，荡平世间妖魔的绝世存在，于此似乎已茫然。
他沉思了很久很久。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这一日，他终于低语，忽然间，他抬手，原本几乎要崩塌的大道，此刻居然爆发出了惊天的波动，在他的周围，忽然有一尊尊魔影浮现！
那是恐怖的诡异，是已经逝去的不祥，是蛮荒狂野不受控制的五行……
这些力量，曾经被他一剑荡平，而今日，却又被他从虚无之中唤起！
“天地若有轮回之律，我亦当用轮回破之！”
这一日，他将诸多恐怖之力祭炼，在他的身遭，形成了一方浩瀚的炼狱。
这方炼狱之中，有焚烧一切的乱火，有不可争渡的苦海，有可斩灭不朽者的刀山，有吞噬不坏之躯的魔蛇……
这是他设下的地狱！
当这方地狱形成，举世都哗然了。
这一日，外界的各种大道都发生了震动，神庙之中，不朽的光芒居然在消散，洞府之内，永固的灵元正在流逝。
一位鼎盛的王者，忽然间被天意一刀斩落，他本已不朽的躯体，居然开始苍老，他变得白发苍苍！
“怎么会……我的永恒之力，怎么会消散了？！”
他惊恐地低语！
一位绝代的公主，红颜永驻，倾国倾城，这一日对镜之时，忽然惊觉自己脸上满是皱纹。
“这不可能，我明明吃了父王为我炼制的不朽丹药，为什么我还会丧失青春？”
还有无数强者，这一日都发生了同样的大祸。
他们的道快要崩了，他们的寿命都受到了影响，原本不朽的力量，如今岌岌可危。
“究竟怎么回事？！”
“这股波动，要斩不朽，究竟谁有如此能力？天地间发生了什么变化？”
那些百年前参与了最后一战的存在，几乎都已经成为不朽者，但是如今，却都接近凋零，他们全部都走出了，在怒问。
“是妖魔战场的方向……走！”
“难道有妖魔重生了吗？”
他们都将目光聚焦而去，然后调动了各自的大军，很快抵达。
“天帝于此地悟道，你们为何到来？”
青衣人的弟子发问。
“你不知么？”
一位苍老的王走出，沉声开口：“先生已经晚年不祥，他入魔了！”
“不错，他究竟在悟什么大道？如妖魔重现，斩所有人，这不是魔道是什么？”
“我等曾追随他征伐妖魔，立下不朽功勋，今日却被天刀一斩……他还是他吗？”
其他老王，亦都纷纷走出，他们的修为横压而去，那青衣人的弟子，腾空而起竭尽全力，但是此刻群王合力，他一声凄厉惨呼，已经于空中炸成一团血雾。
他死了。
“天帝，你该停手了！”
有老王低吼。
而此刻，从妖魔战场深处，青衣男子已经缓缓走出。
他来之时，已迟暮，但此刻走出，他却又恢复了一百多年前，面对天下妖魔时的姿态，他似乎仍旧是一个青年，赤子之心不曾有改。
青衣男子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些昔日的部将和老友，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猩红的光。
“不过一百多年而已啊……”
他轻声一叹。
岁月如此短暂，故人就已落入了轮回中。
“诸位走错了路，我请诸位赴死。”
青衣人平静地开口，“轮回炼狱已成，从今以后，天下当再无永恒、再无不朽！”
“强者无恒强，弱者无恒弱，凡登临绝顶，都将受此天意一刀，从神坛斩落。”
“诸位的血脉，也不可永传，你们的子嗣，将无法继承神性，皆为凡躯，一生融入，皆由自取。”
“如此人间，诸君以为如何？”
而闻言，一群老王……无不心寒彻底！
天意一道，意味着他们不能永存，永恒之道不会存在了，他们会死去！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子嗣都将和其他生灵一般，沦为凡躯……
“天帝，你这是要行绝灭之事吗？我们也曾跟随你，尸山血海，伤痕累累，为何我们不能永恒，这份不朽是我们自己拼命而来，你，安能褫夺？！”
有老王痛心愤怒。
“若没有神庙中的汪洋香火，从何处来你们的不朽道果？”
“若无取天下之灵物以续自身，又何来永恒？”
青衣男子笑了笑，道：“我这人间，不需要不朽的神灵，更不需要永恒的王侯，天意一刀，轮回炼狱，为天下强者而设！”
全场都是寂静。
百万大军，注视着曾经带领他们征伐妖魔的青衣男子。
天意一刀……
轮回炼狱……
所有人心中都发寒，都在恐惧。
这意味着，就算他们成为了神灵，爬上了高位，也无法永远享受世人的供奉，会在时光之下死去，甚至，他们的子嗣也无法传承自己的一切，需要重新回到原点，和天下草莽共同竞争？！
“天帝晚年不祥，已被魔道侵蚀，我等为维护社稷，守护万民，只能诛之－－”
一位老王忽然大喝！
刹那间，杀意爆发，这尊老王直接出手了！
“天帝已经不再是昔年的天帝，他变了，他已踏上魔路，不必心存愧疚，诛杀之！”
“天帝又如何？！想让我等死去，用心狠毒，当诛！”
其他的老王，也都愤怒大吼，一时间，昔年的妖魔战场上，恐怖的波动震动天下！
他们都知晓这青衣男子究竟有多么恐怖，昔年一个人就荡平了所有妖魔，所以此刻，他们都倾尽全力，没有留手。
而那青衣男子，却是淡然，他只是轻轻挥手，刹那间，无数老王的攻伐，千百万大军的力量，居然都被压制了下去。
“他怎么会这么强？”
“超越了不朽……”
“他的道不是已经崩了吗？”
很多人都在低语，恐惧到了极点。
而那青衣男子，却没有理会众人，他再次挥手，1浩瀚的炼狱浮现。
“轮回笼罩之地，便是净土人间。”
他低于，根本不在乎眼前的浩瀚攻伐，而是引动轮回，要与整个天地永固，映照这天下每一寸土。
与此同时，天下间每一座城池，每一座苍生，都有所感！
神庙在崩塌，大道混乱，整个世界简直像是进入了新的末日……
就在轮回将与天心印记融合之时，妖魔战场上，那青衣男子此刻，脸色却是忽然有些苍白，他的嘴角，却忽然莫名溢出了一抹鲜血……
他的力量，居然有些要溃散的征召！
“怎会……”
他低语。
“他被反噬了！”
而此刻，一尊老王，则是忽然间惊喜无比，道：“天帝，你纵然能斩尽世间妖魔，可你能斩尽天下苍生心中的贪婪和自私吗！？”
“如今天下之人，已不再忍饥挨冻、一无所有，但为何世人都还在钻营？！”
“你以为我们的存在是对天下人的不公？你有没有想过，天下亿万生灵，都想成为我们！”
“没有人不想和我们一样，高高在上，攫取天下的利益，无人不想成为神灵，言出法随……谁有了鼎盛的地位还愿意退下去？谁有了丰饶的财富不想传承给自己的儿女？门阀万古不衰，世家亘古长存！
“哪有什么净土人间，只有一个又一个神灵庇护下的利益族群，只有一方又一方压榨香火的神庙……”
“你想杀我们，你想杀死神坛上的每一个强者，你就是在和天下人内心最深处的贪婪和自私作对，你的对手不是我们……而是，天下之贪婪，万民之自私。”
“天帝，你一生纵横，从未一败，只是这一局，你输定了－－”
那苍老的王站起身来，他的身后，已经是满天的妖魔触手！
……
轮回殿。
青铜面具冰冷到了极点。
李澜默然不语，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一生。
而他的对面，上官潇潇已经泪流满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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