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修然似笑非笑地偏了偏头,额前抹额在崩碎的石壁间倾落的日光下闪跃着细碎的光泽,
和着他一双形状优美的桃花眼中流转的眸光,无端衬得身侧一袭不染白衣的顾光霁寡淡单调了几分。
顾光霁几不可察地抬了抬眸,一双半遮着的琥珀色瞳眸似是蕴着远山融雪,宛若皎月映水,霁月风光,
哪怕是负手立于如此凌乱的景致之中,依旧仙姿凌然自成一派写意潇洒,反倒更令身侧几人显出几分红尘俗气,尤其是色泽极为浓郁沉谙的墨发玄衣的男人。
柏己漫不经心地抿了抿唇,一双漾着玫瑰般潋滟光晕的暗红色瞳眸不偏不倚地望向她的方向,
一身玄衣之上贴附的龙鳞在某些角度反射着冰冷而莹润的光泽,更衬得他那张深邃又凌厉的面容更蕴上几分令人挪不开视线的桀骜与轻狂气。
团子狐疑道:“主人,是我的错觉么?我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他们几个之间的□□味……好像比起之前还要更重一点?”
温萝小心地蹙了蹙眉:“或许不是错觉……难不成他们趁我不在的时候互相对了对时间线?”
团子惊恐地一个激灵:“那我们岂不是完蛋了?这下你先前的谎言肯定都要被一层一层地拆穿,日后还有什么颜面面对他们……”
倒也未必。
若是他们当真彼此互通了讯息,那么此刻承受怒火之人多半应当是那个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她,
——甚至,他们或许会自发组成“失恋者/受骗者战线联盟”,摒弃前尘往事同仇敌忾,一同讨伐她。
但仅观现在的状况,却显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试探着抬手拾起一枚银光雪亮的头盔,温萝心下疑窦丛生。
光凭借几人身周这堪比战后废墟的惨状,这一堆堆的头盔究竟来源于何处便已呼之欲出般明了。
——定然是铭渊察觉了典夏陡然降世的剑冢遗迹,再一次派遣属下前来截杀那个身为命定传承之人的她,却被身侧四人联手合力尽数斩杀于此。
然而,掌心这枚头盔之上却干净整洁得没有丝毫血污,
不仅如此,还似是被人特意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地擦拭过一般,锃亮的光晕几乎闪瞎她的眼。
温萝:????
指尖下意识摩挲了下,却隐约触到什么与头盔之上精致雕刻的纹路相比略显粗糙的触感,
温萝似有所察地眯了眯眼,正望见挪开的拇指旁一朵似曾相识的绽开莲纹。
视线若有所思地挪向她随手拾起头盔的那雪亮山堆之后,一袭绛紫色长袍的男人一瞬不瞬凝视着她的目光。
一个令她多少有几分匪夷所思的猜想自心头升腾而起,肆意攀爬蔓延。
该不会,这四堆头盔,分别都被他们四人刻下了属于自己的标记,只等着她现身之后向她邀功吧?
铭渊不要面子的吗?
视线在四座银白小山之上粗略扫过,然而仅观这四座肉眼几乎辨别不出高度的“战利品”,温萝却也能够大致推测出此番下界前来截杀她的人数,比起先前在太虚昆仑所见定然只多不少。
然而这铭渊眼中看来几乎万无一失的人马,却在她毫不知情之时,便被身侧四人轻而易举地阻断抹杀,
甚至他们还能分出闲暇逐一将血污泥泞擦拭干净之后,似是小学鸡的炫耀与占有一般,在其上不约而同地雕刻下属于自己的印记,等待她察觉之后颁发的小红花。
他们真的就这么无聊吗?
另外……
在揭穿她“脚踩四条船还死不悔改地四头哄骗”这一恶毒的面具之后,他们即使是对她情根深种,可多少难道不应该表达一点点怨愤受伤之情吗?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过渡到争宠未免也太自然了吧?!
亦或是说,实际上他们此刻表现出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欲抑先扬,先行保证了她的人身安全,随后才能够方便他们逼问她先前“海王行径”的真相?
若是当真如此,她此刻倒是当真想不出什么能够当着四个人的面,能够毫无滞涩地照顾到每一人与她之间的过往,并且同时让四人自发认定自己是她心中唯一所爱,旁人不过是她路边随手采来的野花野草的说辞。
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一口认下,态度端正良好地认个错。
反正如今她已经获得了典夏的剑意传承,达到重建太虚昆仑所必须的飞升已是指日可待之事,
接下来的社死与尴尬在即将完成任务的喜悦冲刷之下,已经零星微末得近乎感受不到。
思及此,温萝干脆放下手中银盔,深吸一口气,破罐破摔般自爆道:“其实,我……”
“阿芊,你不必多说了。”
还未等她将经过加工后能够对书中人倾吐的实情尽数吐出,南门星便冷不丁开口。
先前望向她时尽是难以掩饰的沉郁与复杂的黑寂眸底,此刻却似是蕴着什么令她辨不清意味的光亮,无端显出几分少年郎般懊恼又后悔的神色,“先前……我不该不信你。”
温萝:“?”
她发誓他每一个字她都听明白了,可是结合在一起却反而没能领会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先前?
不信她?
难不成他说的是她先前在他面前掉马时,半真半假承认自己受天道所控,不得不迂回辗转于四人身边的说辞?
实际上,凭借她对南门星警惕多疑、阴晴不定性情的了解,她本便并未奢望他自始至终便将她出口的解释尽数照单全收。
更别提,在他动用她两枚卷轴试探她出言真假的那一瞬间,她便已在他面前掉得底裤都不剩下。
——能够与顾光霁一同赶来此地,他们二人之间,应当至少曾有过短暂的交谈。
缪馨儿与顾光霁之间的种种过往曾经零星存在过南门星的参与,
她甚至寻不出合适的理由解释,身为姜芊的她为何在当年与顾光霁一同正面遇上南门星之时,不仅并未上前相认,反倒三番五次出言挑衅试探,甚至设计将顾光霁自他眼皮子底下救走。
分明应当是无可辩驳的死局,可为何南门星此刻却突然似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反倒将那些板上钉钉的确凿证据视而不见,甚至主动以如此低而诚恳的姿态选择信任她?
梗在唇边的自爆就这样在唇齿间打了个圈,默默地被她咽回了腹中。
这么一看,她似乎还有得苟?
能苟就苟,何必自爆!
温萝试探着顺着南门星的话茬接下去,大言不惭道:“没关系,只要你此刻知道我心意便好。”
尾音还未落地,腕间便覆上他微凉的指尖。
温萝心头一跳,下意识抬眸,正对上他含着几分正色的狭长眼眸。
“待这桩事了了,我便亲自去江夏向你赔罪,好么?”
那双向来沉郁阴戾的瞳眸此刻却闪烁着少年般湿润的清澈眸光,却不似曾经他刻意伪装而成的深掩着危险与算计的乖顺,真实得不像他。
温萝心头情不自禁地飞快思索起来。
很显然,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不仅仅是南门星,在场的四个男人似乎因为什么她不知情的由头而莫名替她先前的所作所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以至于,她先前预料的终极脑暴不仅并未出现,反倒在一片于她而言堪称友好的氛围之中无声无息地消弭。
一瞬间,这炼狱一般的扫尾任务,便在她不知不觉间变得似是度假一般轻松。
而结合她先前亲眼所见的典夏与铭渊之间的种种纠葛过往,他们究竟为她寻得了何种借口与理由便也在这一刻呼之欲出。
——多半是将她当成了典夏神魂献祭之后无辜的牺牲品,生来便为了勘破典夏禁锢千年的情劫而疲于奔命的可怜人。
这种令她求之不得的误会,此时不抓住岂不是对不起她这连月来阵亡的无数脑细胞和头发?!
甚至,她恰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接近这四个男人,仔细分辨那个令她险些无法通过典夏试炼之人究竟是谁。
然而还未等她盘算多久,便感到三道视线灼灼地落在腕间与南门星相贴的皮肤之上,
一股比起神火还要骇人的热度乍然在腕间流转,就连南门星向来偏低的体温似是也无法冷却那几乎将她灼穿的热意。
温萝:……
作者有话要说:萝:好棒呀,居然躺赢了耶(各种意义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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