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温比着身量,拿了一套秋日新裁的衣裙,待九儿倒好了水,将昏睡的她放入浴桶之中,便见她满身污秽,满身痕伤,心痛不已。
谢元时也好,静和公主也罢,曾几何时,也是冠绝南北的风流人物。
洗去污渍,依稀能见血痕之下沉睡的美人轮廓,瑰美绮丽,如春如棠。
可惜这样的一位绝色美人,却一袭僧衣,被燕王强行锁于地底,郁郁寡欢,痴痴傻傻的过了二十年。
待她为乌时瑛梳洗干净时,效力已过,她昏昏沉沉的醒来,茫茫然然的看着她,蛾眉微蹙,又问了一句:
“你是谁?”
眼眸干净明澈,只是神色似惊又似怨,再不许她靠近。
陆温收敛起心中怅然,温声答:“我是昭雪之妻,姓陆,小字云栖,母亲唤我小字便好。”
“你是陆祁之女?”
陆温听了这话,挑了挑眉,略有些惊诧的打量着她。
既神智有缺,疯傻之人,又怎会知晓陆祁之名。
“是我,母亲。”
她想摸一摸她的脉搏,谁料乌时瑛忽然将自己头顶的碧玉簪子夺了下来,不由分说就往陆温的脖颈处捅了去。
陆温:“……”
难怪谢昭雪虽不喜人伺候,倒也没短缺过她,往日在西屏郡时,也从坊间买了三个丫头过来。
乌时瑛既为他之生母,自然也要买上两个丫头伺候。
可这一遭,哪怕是她,都险些成了乌时瑛簪下的一缕冤魂。
想来她年轻时,身手也是顶尖,一般人轻易降不住她。
她夺了簪,再次点了她的穴,抚了抚她的鬓发,柔声道:“母亲,您可以信任我,我不会伤害您,昭雪也不会。”
乌时瑛冷冷盯着她:“别叫我母亲。”
陆温伸出手,探了探她的脉,除却面颊上纵横交错的血痕,内里孱弱,脉搏所显,并无痴症。
若无痴症,又为何要将她锁于石窟?
若无痴症,又为何数次伤她?
陆温又问:“公主的伤,是怎么一回事?”
乌时瑛冷冷道:“他擅医理,我这张残破不堪的脸,是他治好的,可惜他治一回,我便毁一回,直到他不敢为我治伤为止。”
陆温心下一惊:“殿下,为何要伤害自己?”
她神情淡然,勾唇一笑:“你若是我,你会不厌恶自己的两个儿子么?”
“一个,是与自己的亲生兄长通奸生下的孩子,还有一个,是被当作政治的牺牲品,被强奸,被逼迫生下的孩子。”
“我看见他们,只会觉得恶心。”
她分明是笑着的,可陆温又觉得这张血痕遍布的脸,分明是在哭。
她分明神情淡淡,眼神空洞,可她总觉得,她心底的怨忿,正在疯狂滋长。
她默了片刻,心头无比沉闷,最后只能轻声道:
“殿下,可否先在王府内住下?燕王已死,昭雪继位,没有人会再伤害你了。”
她坐回塌上,望着庭院外的松柏发怔:“你以为,只有外在的东西,能够伤害一个人吗?”
她回过头,直直的望着她,幽邃的眼眸似乎要将她吸进去:“我的存在,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耻辱。”
陆温默然不语。
是啊,燕王已死,正妃早逝,燕王府的一应奴仆,尽数被他遣离了临松。
若王府莫名多了位美妇人,还是一位与年轻的燕王,极相像的美妇。
乌时瑛的身份,还能瞒下去吗?
北弥皇室的丑闻,还能掩盖下去吗?
她想了想,还是道:“云皎,殿下您在南凉为妃时的幼子,他来了临松,想见您一面,若是可以……”
陆温话语未尽,乌时瑛震怒不已,将书案上的瓷瓶横扫了过去:“不见,谁也不见。”
陆温连忙伏地一跪,哀声恳求:“殿下……昭雪与云皎,他们都很想您。”
乌时瑛大怒:“他们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恨我当年没有一把掐死那个孩子,才让他活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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