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他不够敏锐,他的动作太轻,她并不知道他在竹下站了多久,如若她不来关窗,他大抵会站的更久。
她打开卧房的门:“先进来吧,屋里有茶。”
他依旧是一袭玄衣广袖,说来也奇怪,这人穿衣服,无非两色,一黑一白,一白一黑。
偶尔穿些不太白的白色,比如月白、银白、霜色。
也偶尔穿些不太黑的黑色,比如烟墨、鸦青、朱墨。
但总归是这两色,毫无新意,毫无意趣。
就跟他这个人一样,时好时坏,时黑时白。
陆温回过神,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若觉得烫了,放凉了再喝。”
他接过热茶,放在桌边,从怀中拿出了一张药方给她看。
“云栖,明日起,喝这个吧。”
不是连名带姓的陆云栖,也不是轻柔呢喃时的云儿,只是她的小字,完完整整的小字。
陆温接过,是保胎的药方。
她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见他仍旧目不斜视,应该是还瞎着,略略心定了些,便摇了摇头,轻笑了两声:
“不需要这个。”
他没说话,只是眸色暗了暗。
陆温笑着说:“我听了你的话,和离书也已经签好了,只是,要一年后给你。”
“若没有燕王妃这个身份,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允准我入朝为官呢。”
谢行湛还是没做声。
夏日的雨势总是来得很急的,轻风拂过檐下,门前悬挂的风铃,传来悠扬的铃曲,竹叶也随淅淅沥沥的风雨,簌簌舞动。
她猜到他或许是饿了,又或者只是不想他们之间总是这样沉默,直起身:
“你先等一等,厨房还有几张肉饼,我拿给你吃。”
“云栖。”
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再次出声唤住她。
他想说,不要走。
他也想说,我想你陪着我。
他想说的很多,却有些后悔,惊了她。
在这样一个月朗星稀,小雨淅淅的夏夜。
他能听见悬挂在檐下的风铃,听见墨笔划过纸页的声音,听见池塘边的蛙鸣,听见风儿拂过竹叶,轻轻摇动的声音。
已是一种幸福。
“恨我吗?”
他到底是将所有的思念都咽了下去,只问,恨他吗?
恨他独断专行,恨他独自决定一切,恨他从来都是如此。
陆温静静的看着他,自然没有错过他眸底的愧涩与沉痛。
他说,她才十九岁,她的人生还很长,她刚刚入了女学,未来一步步会获取更大的成就。
无论是他谢行湛,还是他们的孩子,都是她茫茫人生道路中,最不值一提之事。
她轻声道:“我知道的。”
她想了想,觉得还不够,又说:“我懂的。”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极艰难的又问了一句:“痛吗?”
如果不是他太贪心,又怎会让她承受这样的痛。
他那时,太炽烈,太疯狂,想在他慢慢腐朽之后,还有个孩子陪伴着她。
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