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魏家的马车渐渐远去，行至街尾拐角处还能听见魏兰璋在车上叨叨地叫骂着，说姜家女都是乡野泼妇，谁娶谁倒霉一辈子。
这一夜，下了半日的雪终于停了。
姜穗穗擎着绛纱灯，穿过灯火通明的长廊，一路走至西院。
这是姜宅最偏隅的角落，隔着冰封的池塘，再往前是奴仆居住的院子。。
姜金裕被暂时安置在这里。
旧屋影影倬倬，虞氏正指挥着仆从手忙脚乱地熏艾除秽，她们全都按照姜穗穗的指示，用厚厚的布条蒙住口鼻，防止疫病传播。
“太姑奶奶，您就别进来了，担心身体。”虞氏被烟熏呛得直咳嗽。尽管里面住着自己的女儿，虞氏还是很谨慎地站在院外。
“无妨，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三姑娘。”
姜穗穗说完就往里屋走去，不远处的窗户却陡然撑开半扇，一道身影出现在窗边。
“太姑奶奶，咱们就这样聊吧。”
“好吧。”姜穗穗稍微走近了些，站在院墙边的红梅下。
“三姑娘，我听说你三月前就称自己去往外祖父家探亲，那时你便染了病吗？”
“是的，我清楚地记得那是八月末，娘亲院子里的桂花开到第三棵的时候，我身上就不舒服起来了。你知道的，咱家是做养肤驻颜营生的，专治疹子红痘烂疮，就连东篱医馆的许家都未必比咱家的药师专业。故起初并未多想，以为是普通起疹，便用家常的药慢慢治着。说来也怪，这些药可能真有些许作用，我的发病速度比一般人慢很多。可惜，终究坚持不了多久，后面越来越严重，半月后，江州城已有不少笑面疫患者了。”
姜穗穗掰着手指算了算，“也就是说，你很有可能是江州城第一批得笑面疫的人，只因前期及时干预治疗了半个月，发病时间晚了半月。其实，你早在疫情爆发前就染病了。”
姜金裕后知后觉地瞪大眼睛，“难道，这个病是我传染给大家的？”
“疫病不可能凭空产生，你足不出户，更不可能是传染源头。你再好好回忆下，患病前后，有遇见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吗？”
姜金裕想了想，突然提高音量，“还真有一桩怪事！”
姜穗穗当即醒了神。
“太姑奶奶你应该记得吧？八月十五中秋，二姑姑带着杨玥表姐回府探亲。二姑姑十五岁就外嫁到蜀地了，那时我都还没出生，二房和三房关系也一般。可那段时间，二姑姑莫名对我特别亲昵，还送给我很多杨玥表姐的小玩意，当时我就觉得奇怪……”
姜穗穗皱起了眉头，“你二姑姑经常回娘家吗？”
姜金裕摇摇头，“蜀地太远了，即便年节都难得见她一面。”
姜穗穗暗暗记下这件事，又让姜金裕这几日再认真想想，把更详细的行踪都写下来，以便逐一排查。
翌日清晨，江州知府下帖子邀姜家家主前往府邸一叙。
家主不在，这件事自然落到了姜穗穗头上。
姜伯远也想跟着去，却被铺子难民闹事拌住了脚，便差遣了几个心腹婢女陪同姜穗穗左右。
为首的婢女叫绿姝，从坐上马车那一刻，就没给过姜穗穗好脸色。
“我阿爷曾当过前任家主的马夫，我阿爹是姜宅的管家，还有我阿娘，她曾是家主夫人的贴身嬷嬷，当年她最瞧不惯前任家主房中那群莺莺燕燕，总是称赞家主洁身自好，此生仅娶了夫人一人。四个孩子均是正室嫡出。”
绿姝字里行间都在嘲讽姜穗穗私生女的身份。
她哪里知道这不是姜穗穗的真实身份，一番重拳出击算是踢到棉花了。
姜穗穗充耳不闻，掀开车帘一脚，自顾自观赏街坊闹市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