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卖关子是柳白的天性,正像是“留白”,若是何事都立刻言明,那未免也太无趣了些。
可这一番卖关子,却正中了扶苏的软肋。
若是以往倒也罢了,如今却恰好是说到扶苏最感兴趣的话题。
“柳兄!秦苏……有礼了!”扶苏不敢怠慢,微微欠身行了个弟子礼,一般而言,礼毕后便是弟子聆听教诲之时。
若是这一番既标准又虔诚的礼节面对的是其余老师,那老师势必会感动非常——多好学、多谦逊的弟子啊!着实是当世难求。
可对象是柳白,却着实是有些对牛弹琴了。
倒不是柳白乃是毫无学识、雅心的“牛”,只是作为后世来人,许多繁文缛节传至后世已是淡化了,柳白着实不知扶苏行的是弟子礼,只当扶苏是腰酸涩难忍,此刻正活动一二。
柳白不明所以,也未再深究,只是自顾自地问道:“我且问你,土地田亩的价格,最重要的决定因素……呃,就是定价的根本是什么?”
归根结底,中原文化乃是沿着长江、黄河流域发源而来,足够的水源令耕种成为了人们觅食的主要手段,习躬耕、事生产自然是人生头等大事。
既是如此,土地的质量,天亩的产量便直接关乎着生活质量。
正如人有优劣一般,田亦是有好坏之分,不同田亩的产出天差地别。
这一点,扶苏却是最为清楚,农耕之事说到底亦是国事,因而他早有洞悉,当下皱眉答道:“自然是田亩产粮。亩产数十斤的贫薄之田,如何能和亩产两百斤的良田相提并论?若是亩产到了三百斤的良田,这甚至都足以在我大秦兑换功勋!”
大秦的百姓与后世的百姓大不相同,此时的百姓大多都还在为口粮奔波,赶上灾年,饿死者不计其数,便是朝廷有心救济,又如何有余粮?
年年有灾,田亩便要年年欠收,粮食欠收,大秦府库便未有充盈之时。如此一来,又何谈开疆拓土?
如此想来,大秦诸多外患,这由生产不足而引起粮草不济亦是重要原因。
想到此处,扶苏却是眉头紧皱。
他并非未寻求过解决之法,可即便是遍访名士,却研究一无所获。
柳白却是嘿嘿笑道:“你瞧,这不就是天下人未曾注意到的地方嘛?”
“亩产三百斤……”
“先贩盐,有了钱以后,用钱,按照田亩的价格,去收购土地。”
“若是再种上亩产千斤的粮食呢?”
言及此处,柳白话语稍有停顿。
扶苏闻言却是陡然从跪坐姿态一跃而起,不料他先前跪坐良久,此刻正是个双腿酸麻,跳将起来后,他却是踉跄两步,头“咚”的一声撞在石壁上,但他却不管不顾,手遥遥地抓向柳白,牢牢扯住了后者的衣袖。
“柳……柳兄!”
扶苏有些结巴,他怔怔地看着柳白,如同失了魂一般,正当柳白疑惑扶苏为何如此之事,扶苏似乎终于从柳白的话中回过味来,当下瞳孔一阵收缩,脸上不仅仅写满了难以置信,更多的则是渴求。
紧接着,他的嘴角突然绽开了一个笑容,他如痴如傻,呵呵地笑了几声,显然是被突然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但是,扶苏本还是个冷静之人,很快理智便是回归。
“千斤……粮食……”扶苏忽而又开始急剧摇头,仿佛是想将不切实际的想法尽数赶出。
即便是此话由柳白说出,扶苏已是完全不敢相信。
这世上,哪里会有此等粮食?
“我说……你先前表情……可否给我再做一遍?”柳白已是愣在了当场,平心而论,他可从未见过如此复杂的情感变化,竟是能够在数秒内变换表情数次,着实令他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