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千顺着客人的目光看去,微微失神,任是他多年经营酒馆,见过无数人,从这客人平淡的语气中却听出异于常人的情绪。石千眼中流过略显混浊的光,试图多看出些什么,可惜客人脸庞被斗笠巧妙遮盖,无法看到他的样貌,更无从得知他的年龄。
客人喝下一盅热酒,低垂眼眸,丝毫不顾石千瞟向木桌上那把黑布紧裹的刀的眼神,左手平摊在桌面上,“洛马镇的酒虽粗劣,喝起来却还是有这断肠般的情绪”,他似乎是在回味那杯酒的味道。荒谬至极,这只不过是驿站上极为普通的浊酒,戈壁中艰难生长起来的麦穗更不比河洛稻米那样饱满,明显干瘪的麦穗只酿得出苦涩的酒。这不过是一杯劣酒,在客人手中却似乎变得极尽玄妙。
石千把着木舀为客人再添一杯酒,倒酒的瞬间他瞳孔微微收缩。客人那只左手异常白皙,显然不是一只常年奔波在外的手,但更为离奇的是那白皙的手上竟布满细长的伤疤。石千看不出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更听不懂为什么客人要跟他说这些话,只是他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只不过这般断肠,却不再是帝苏年代辞别亲人浴血开疆的离愁”,客人似乎话变得多了起来,连酒都是被搁置一旁,“这断肠似凄凉,似怨恨,似不甘。”
石千瞳孔剧烈收缩,下一秒他极力克制,不让自己的声音有波动,“客官此话玄妙,鄙人粗俗,实在不懂,还望海涵。”他躬腰致歉,伏身想要离开,听到的短短两句话如魔音般灌脑。
“石枪主,”客人提声说道,引得旁人惊异的目光,“凉州部属究竟怎么暴露的?”
石千手心直冒冷汗,他握着木舀的那只手陡然紧绷,目光直逼客人斗笠,沉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在一瞬间变得极为忌惮,却又不想做出丝毫让步,“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知道这些的人不应该还活着!”客人听着石千骤然转变的声音,缓缓抬头,“不应该活着?",客人放声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对这外面那些四海为家之人,那段故事或可变成史书的一页,可于你”,客人只是坐在那里,句句话语宛如利刃,锋芒毕露,"难道不该是刻在心底的伤疤?背叛师友、背刺恩人的你,难道就该活着么?”
再愚钝的旁人也听出不对劲来了,各方商团几乎是一股脑的向门窗挤去,门框欲裂,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