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一地鸡毛”,让杨砾不堪重负。
母亲兴高采烈地来了,又带着伤痛回去了。妻子原本收入丰厚的工作说没就没,眼看即将生下母亲心心念念的孙子,却由于自己的冲动而动了胎气。就连从小到大都很省心的女儿,也得了说不出话的怪病。
这都是什么事啊?怎么全让自己赶上了?
他拎着装有换洗衣服的纸袋子,不知不觉走到学校办公楼前。
经管学院这栋六层教学楼是五年前盖好的,杨砾入职不久便被安排在了509室靠窗的位置。
一个办公室里有六张办公桌。四位讲师,每人一张专用桌子,另外两张桌子由四个博士后共用。
从老教学楼搬来前,大家都以为办公环境能有极大改善。没想到只是采光和通风有所改进,办公空间依旧拥挤,还变得更加吵闹,也损失了更多隐私。
建于八十年代的老教学楼虽然破旧,单个房间面积小,但一个房间只有两张办公桌。同事不在的时候,就是自己的专属天地了。写文章无人打扰,累了玩玩桌游、看看片或者微信上聊聊天——自由自在,无人监视。
现在可好,办公室面积是大了不少,但一屋子六个人,光是听同事们敲击键盘的声音就烦躁得不行,哪里还能专心写论文?尤其是遇到鸡贼又不识趣的同事时不时过来瞟一眼,聊两句,意图窃取你的思路和想法时,真的想揍人。
一开始,大家都不喜欢自己的电脑屏幕被人看到,于是六张桌子两两相对摆放。可常常是猛一抬头,与对桌的同事四目相对,尴尬不已。
于是又改为贴着墙摆放,面壁办公。两位资历相对较老的同事,则选择了面向窗户办公。可是,大家很快发现,这样背对空气办公完全没有隐私,电脑屏幕上的内容对所有人开放着。
某天,有个同事写文章时“卡壳”了,于是玩了一会“扫雷”放松大脑,不巧被系主任撞见,招来一顿阴阳怪气的敲打。
八位博士学历的知识分子一顿合计,有办法了——还是沿着墙壁和窗户摆放,但把桌子调转方向,背靠墙壁办公。这样,既保证了隐私,又不必与对面的同事太近,再拿几本书把显示器垫高一些,脸也可以挡住了。
靠窗的那位资历较老的大姐说自己身体弱,受不了风吹背,于是和杨砾换了位置。靠门口的位置则留给了四个博士后,因为谁都不喜欢坐在那里。
这样的摆放,无疑是当前条件下的最优解,但看上去颇为怪异,让人很容易联想到菜市场的摊位。
杨砾觉得办公室太过嘈杂,工位坐着也不舒服——晴天时,西晒烤得后背发烫,电脑屏幕也因为反光而看不清;冷天开窗通风时又凉嗖嗖的,吹得背肌僵硬。
他也从不参与有关申请科研基金的激烈探讨,光是听他们描述的繁琐过程和各种道听途说的内幕,就让他不胜其烦。
所以他选择在家写论文,只有上课、开会和查资料的时候才去学校。
他觉得自己在学术方面没有什么天赋,博士延期一年毕业就是很好的证明。承蒙导师大力托举,他才在毕业前凑够了3篇SCI论文。毕业论文更是惨不忍睹,他都不知道是如何骗过匿名评审的,简直就是奇迹。
毕业答辩时,他只是开了个头,底下的四位教授便针对其中颇具争议的部分激烈辩论起来,将他晾在一边。教授们反客为主,杨砾成了自己答辩会上的听众。没想到,他们最后竟让他通过了。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工作后的第五年。
危机感是最近几个月才有的,他终于到了必须闯关的时刻。“非升即走”不是说说而已,院里已有同事卷铺盖走人了。听说那人几经辗转,去了一个职业大学混日子。杨砾不想重蹈他的覆辙,他丢不起那个人。
他在学校里待着的时间越来越多。这既是职称评选的压力驱使,也是对家庭矛盾的逃避,加之每天和章薇一起共事,泡在办公室的时光变得轻松惬意起来。
对于他来说,这里不再只是校园,而是世外桃源!
杨砾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凑活着躺了一宿。床太短,他太高,只能蜷缩着身体。这一晚,他睡得很不踏实,起床后腰酸背痛的。
他拿着换洗衣服,打算去地下二层的浴室冲个澡,不想却在女浴室的门口遇见了章薇。看到对方,两人都有些意外,随后又喜上心头。
“你……今天,这么早?”
“怎么你也在这里?昨晚加班没回家吗?”
“嗯。”
“我先洗澡去了,十五分钟后见。”章薇莞尔一笑,走进了女浴室。
各自洗完澡后,两人又相约一起吃早饭。今天,章薇迁就了杨砾,去教工食堂吃油条,喝豆浆。
他们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素来健谈的杨砾,变得沉默不语,看上去心事重重。
“这一个多星期,你去哪儿了?”章薇问。
“送我妈回老家了。她手掌骨折,所以我又在家陪了她一段时间。”
“是那天的事吗?怎么会骨折呢?”章薇回想起杨砾在她家接电话时的情景。
“是。她……在回家路上发生了交通意外。”
杨砾实在没脸说出事件的全部真相,章薇便自动脑补了他妻子欺负他母亲,导致她遭遇车祸,最后又将她赶回老家的场景,随即对杨砾产生了同情。
“这样对待一个老人,未免也太残忍了吧?”不知情的章薇,忍不住谴责起来。
“我……打了她,我老婆。”杨砾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听到这里,章薇吃了一惊,她怎么也没法将眼前的杨砾和一个家暴男人的形象联系到一起。她觉得,他这么做一定是出于某种不得已的原因。
“当时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