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拉着锦思来到首位的桌案前,同众人简单寒暄几句,便招呼所有人动筷,不必拘谨。
城主锦华并未出席,据锦年的解释,是有要事处理一时抽不开身。
这应该不是头一回由副城主出面,在座的各位都习以为常,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起来。
说的是近些日子以来遇上的问题,或是听到的趣事,听着琐碎而乱,大多没什么联系。
若是一直张望四处,容易引起他人注意,祁桑便时不时低头抬头,装出一副想认真吃饭,但又好奇倾听的姿态。
“杨老爷,师父叮嘱过,你这身子不适合吃这么甜的菜品,还是换着,吃这道吧。”这声音听起来清脆,像个少年郎。
那老爷似乎不肯,叹道:“诶啊,明大夫远在清隆城,他怎么会知道,今日高兴,得城主宴请,吃今日一回是不碍事的。”
明大夫?!
祁桑蓦然抬眼,循声望去。
斜对面坐着一个留着胡须的大叔,一旁的妇人该是他的夫人,而站在他身侧低声叮嘱些什么话的是个十几岁的、穿着医馆学徒衣衫的少年。
这三人的样貌她记得,正是明生医馆里躺着的那十几人之中的杨老爷和那名昏迷不醒的学徒。
佾城与清隆城虽不算太远,但也绝不是凡人半日便能到达的。更何况,他们分明还躺在明生医馆,魂魄不知下落。
若说医馆之中的是失去魂魄的躯壳,那么此地的这三人——
杨老爷又道:“明大夫非要派你过来,老爷我会出什么事?他就是瞎操心,昨日舟车劳顿,你也给老爷我坐下,享受享受哈,不然明天就送你回去。”
“师父说的话,必须要听,我会跟着您留着这里,您什么时候回去,我就什么时候走。”学徒坚持道。
那位夫人温声开口劝道:“好了好了,人家也是好意,你不许吃了。”
“欸,那就听夫人的。”
昨日舟车劳顿……也就是说这位学徒是昨日来的。那不正好是他昏迷的那一日么?与玄水鉴有关的异蝶,以及莫名消失的魂魄——
若这三人是魂魄,那么在场的其余人呢?余非禄呢?自己呢?
她只觉荒谬,下意识一点一点攥紧了双手。
从自己与余陵生一块进入佾城后,再到发现余非禄,虽说明知此地处处都有异样,却没有怀疑过佾城的真假。
因为对清心扣的自信,自己不会中幻术,有玄水鉴在身,纵然对方也持有玄水鉴,两相抵消,以神器施加的幻术同样不对她起作用。
可如果这是别人的幻境呢?像是她走入困住晏淮鹤的蜃影幻境,不针对她,仅仅只是呈现出来。
不——那为何清隆城会与佾城有消息来往?她来错地方了?
余非禄与言翩翩是被传送大阵送过来的,证明人间确实存在这个地方,此地不该是幻境。
祁桑怀着满腹疑惑回到她住的客栈之中,她拿起手上的剑在手旁的木椅上划下三道痕迹,然后出声将同样一筹莫展的人唤回神。
“余非禄。”
余非禄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闻言一惊,连忙道:“祁桑道友,你想到什么线索了?尽管吩咐。”
“我会卸去护体灵力,将力量压制住,你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她张了张嘴,指着自己的心口道。
他懵了片刻,意识到她这是什么意思后,瞪大双眼,用力摇头:“什么?道友你在说什么?不成不成,我是万万不会做这种事的。”
“因为这件事只能我来确定,但我也必须全力压制住体内的力量,否则就算我自己来,也是做不到的。”祁桑缓缓道,“道友昨日不是能‘起死回生’么?我自然也是可以的。不然,若是让道友平添杀孽就是我的过错了。”
余非禄不解,半信半疑道:“一定要这样不成?如果真的出事了该怎么办?”
“事急从权,城主府没什么异样,找不到线索,这是最快确认的方法。而如今,便只有余道友能做此事。”祁桑缓缓解释道,“我相信清宁尊者应该知晓我当时赠予道友的那团火种是何物,并将其告知于你——隙火可在短时间内溯回时间,请道友相信我的直觉。”
他咬咬牙,犹豫再三后才点头:“……好,若是道友无法平安回来,我会赔道友一条命。”
待月上中天,一切准备妥当后,祁桑笑着闭上双眼,缓缓道:“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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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佾城。
朦朦胧胧间,意识迷糊的祁桑渐渐转醒,想起什么后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往四处看去,还是在昨日的那个客栈。
一旁的余非禄见状,从椅子上起身,走上前来确认她的情况,缓气道:“祁桑道友,你终于醒了!”
一模一样的话语响在耳畔,她侧过脸看向他,视线却落在完好无损的木椅上,脸上慢慢扬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