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凉醒来的时候,还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年。他做了一个极漫长的梦,几乎好像神游了数百年。这好像是一个噩梦,又好像不完全是,但无论如何,当他醒来的时候,那一切都倏然远去,变成一种模糊的轮廓。
他撑起身,疼痛唤醒了神智。一个没做好表情管理,所幸帐篷里也没外人。扭头一看,乐善在枕边呼呼大睡,它今日也没少出力;再撩起衣服看一看,伤处已经缝合上药完毕,除去疼了点,倒是没有大碍。
徐逸仙在他脑海里打个呵欠:“哟,可算醒了,小子……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不知道。”茶凉拿出灵犀玉牌。但灵犀玉牌的时间功能本来就很模糊,此地时间更不准,他只能通过司南判断天还黑着:“总不能是一天一夜?”
徐逸仙冷哼一声:“何止!足足有——”
“有?”
“总之你再多睡一会儿,就赶不上晚饭了。”
“……”
茶凉居然一点也没觉得意外,毕竟他已经习惯了徐逸仙这个狗性格。但他还是很意外的:“这么早?”
说赶不上晚饭,自然意思是天才黑不久。虽说他们结束战斗时也还早……但真没睡上几个时辰。
怪不得他头也这么痛……真想倒回去算了。但想想徐逸仙说的“晚饭”,茶少主还是身残志坚地爬起来。
徐逸仙“哦呵”了一声:“你定是想着你的仙女。”
茶凉说:“你什么时候能学会不讲废话?”
他战斗刚结束就昏了,人都是被同伴背回来的;一直晕到现在,自然没见陆昭昭。倒也不至于恋爱脑到半天不见就想的程度,主要是他们这队遇险,茶凉就很难不担心陆昭昭那边的情况。
那是一种即使知道她不会有事,也非得亲自起身去看一眼,才能安定的担忧。
他捞起乐善,出了帐篷,才探出个头,就听得一阵喧闹。
“我觉得没错!小提琴怎么就不是一种二胡!”
他心心念念的少女正提着那把小提琴:“看我来一曲《二泉映月》!”
“好!!!”
徐逸仙突然拍掌叫好:“小子你……唉你等出去了赶紧给我整个唢呐,这都有二胡了,没唢呐就没味儿了!”
茶凉:“你说的那是什么味儿啊?!”
红白喜事,全村吃席的味儿么?!真懒得说他!
脑袋上忽然落下点重量,茶凉也不意外地一摸,玉钥顺着他手爬下来,给他挤出几颗私藏的松子,拍拍胸脯,表示自己没有忘记伙伴。
茶凉哭笑不得,只得接过松子,摸摸小鼠的脑袋瓜。鼠大王一扭头,重新爬上去,蹲在他的卷发里。
此乃本大王之王座!
茶凉已很习惯,也不管它。乐善打个呵欠,继续趴在他衣领里,当个肩膀小挂件。
而就在这会儿功夫,陆昭昭也似有所觉地看来,登时收起琴小跑过来。
“小凉!”她喊:“怎么这就起来了?小心伤扯裂了……栗子给你缝了好些针呢!”
“我、我有注意……不至于影响伤势……”
“那也不行。你是伤得最重的,正是要静养的时候呢。”
说着,少女就很自然地把他手牵住了,一副要领不听话小孩回家的样子;但又忽然顿住:“噢,你之前睡着,都没喝药呢。那……那你来坐,小心些,我给你热点吃的,再去弄下药。”
她哄小孩儿似的,偏生茶凉就很受用。他很受宠若惊、又晕乎乎地跟着她,坐到她铺了软垫的小板凳上,眼见她匆匆忙忙要走,他脑子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
“怎么啦?”
女孩看过来。其他人也都看过来。四下虽然还热闹,但气氛已经开始古怪。茶凉自然很清楚,那灼灼的目光都是什么意思,他垂下眼睛,慢慢地放开手,露出些失落可怜的神色。
也不夸张,只是略抬眼看下陆昭昭,就垂下去:“没……只是想着昭昭今日也辛苦,我没事的。你把药包给我,过会儿我自己煎就是,哪里那么娇气。”
陆昭昭肯放他这倒霉重伤员自己煎药才怪了:“我自然知道你不娇气,可你总要给我点表现机会?我跟你说,我之前在杏林谷,可是好好学了一手呢!”
她素来如此,关心人也从不用让对方窘迫的方式。冲茶凉很调皮地眨了眨眼,就跑去起锅烧水,打算煮粥。
苏栗衡微笑着起身。
“我来吧。”他说:“总归我专业对口些。顺道把粥也煮了,做成药膳。”
陆昭昭才迟疑一下,看着少男温润的眉眼,终于是妥协:“那……好。你也别累着,随时叫我帮忙?”
苏栗衡失笑,摸一摸她柔软的短发:“嗯。去拉小提琴吧。”
其实今晚,也并不是一场晚会。陆昭昭还没心大到要拉着重伤的亲友开晚会。主要是大家得喝药,这种药又有些性烈,陆昭昭就觉得不能空腹喝,张罗着做了点吃的;喝过药后呢,沈素书又照常跟灵珠蠃培养感情,顺便弹几曲给大家洗涤身心,陆昭昭也就想凑凑热闹,她拉小提琴给灵珠蠃听时,沈素书也能歇一歇。
这才是今晚热闹的来源。其实茶凉若是出来再晚一点,说不定就散场,大家各自休息去了。
今日着实都累。
“这幽棘蛛着实古怪,我觉得它们本身实力倒是一般般,可蛛网实在厉害,听起来,女王也很厉害?”
陆昭昭坐回去,也没拿小提琴了,而是跟人闲聊起来:“可惜那蛛网烧一下就没用了,否则或许还是很不错的宝材。”
展飞光摇摇头:“幽棘蛛的蛛丝是厉害,但只在其拥有活性时厉害。一旦没有族群中的蜘蛛激活,就与寻常蛛网无异,很难拿来利用。”
又说:“但也正因蛛网厉害,寻常幽棘蛛的实力就不强,且还有弱火的特性……自然总是如此,有一方面突出,另一面就要弱些的。不过女王倒是确实厉害,它们是很典型的……一王带一群的种族。”
陆昭昭闻言点点头:“听起来我们遇到的或许是同一群……只不过女王在你们那边。但我们可是走了两个方向……这幽棘蛛数量还挺多?”
展飞光“唔”了一声,迟星文则道:“幽棘蛛一个族群有大有小,不过一个有女王的族群,至少也有50只……只是……”
他看向展飞光,不太确定:“我记得幽棘蛛不是此处的异兽,它们该生活在矿山才对。”
展飞光点了点头:“兴许是矿山那边也出了什么问题,使得它们外逃……或许与荒行螯相似。”
陆昭昭就道:“那也太巧了。这里常发生这样的事吗?”
“风季快到了,也不算太奇怪吧。”展飞光说:“这里的异兽本就经常迁徙的。”
陆昭昭“噢”了一声,道:“那明日休息吧。”
一天下来,九人带伤,有轻有重,还中过毒,怎么也得歇一天。陆昭昭道:“明天我和亭曈再去探探。”
迟星文说:“我也去。”
陆昭昭就瞪他:“你还说?过会儿跟我去帐篷,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迟星文不吭声了。
祝青燃没忍住笑了一声,陆昭昭立马也看过去:“你也是!逐泉呢?”
祝青燃噎了一下,把剑扔出来,扭头就跑。
“我去周围巡视一下。”
逐泉:“?”
陆昭昭看着祝青燃落荒而逃的背影,就好气又好笑。她自然不至于真问一把未开灵智的剑,只放出了飞虹。
“玩儿去吧。”
飞虹就很开心。逐泉好似也习惯了带孩子,很快黏一块儿去了。倒是迟星文看了一会儿,悄咪咪地把寒星也抽出来。
就变成了三把灵剑茶话会。
韩继看着,摸摸自己的乾坤棍。孟锦迎大叹气:
“飞虹早晚教会所有剑怎么放光。”
陆昭昭笑得不行:“它就会放特效!”
但看着灵剑玩到一起,她心情还蛮不错的。就有种很奇怪的,长辈看彼此的崽玩成一片的心态……
不过它们也没玩太久,因为该休息了。
迟星文的痛并快乐时刻也降临了。
“呼……还好还好,至少没恶化。”
上手检查一遍,陆昭昭才放心。而迟星文不声不响地火速拽好衣服,耳朵尖已是红得发烧了。
在麦色皮肤上,不算明显;但陆昭昭看到了,就忍不住笑:
“你又害羞。”
她戳戳他的脸颊:“烫的……我都看你多少次了,你怎么还这么害羞?”
迟星文低声道:“……多少次都不习惯。”
心上人在旁,怎能不心跳如鼓?可这也不完全是害羞,至少当他抬眼,看到她含笑的模样,在难为情之外,又忽然觉得很幸福。
真奇怪。她只要这样看看他,对他笑一笑,他就很幸福。
“你也早些睡吧。”他说:“虽然没受伤,你今天也不少忙。”
陆昭昭叹:“没受伤的人总要忙受伤的人嘛!”
她捏一捏他的脸:“所以你别让我太担心了,好吗?”
“我……尽量。”
少女叹口气:“……抱抱。”
“?”
“我知道,你和燃燃,还有展师兄,都想挑战更厉害的对手。”
陆昭昭其实也手痒。但挑战强敌什么时候都有机会,她现在更想和朋友们共度时光,就没跟他们行动。但她很能理解他们,所以:
“我不拦你们。你们尽可以去。可要是忙完一天回来,你身上没多出别的伤口,伤势也没加重,我就给你一个抱抱。”
她想了想,平时好像也没不让抱?遂加了码:“想抱多久抱多久的那种。”
迟星文:“……”
还有这等好事?
但他又有点犯难:高强度战斗,不受伤怎么可能?但……但这个条件,诱惑力着实太大……
少男挣扎了一会儿:“……轻伤行吗?”
陆昭昭哼了两声,还是妥协:“不用缝针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