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不见太阳也不见月亮,真是怪难受的。”
陆昭昭说着,把千里目递给韩继:“我们也不走远,就在附近转转吧。”
展飞光折返了,他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营地等。茶凉去休息,沈素书留下试着勾引小蠃鱼,陆昭昭还给她留下了小提琴知音——虽然沈素书不会小提琴,但知音有录音回放功能,陆昭昭昨晚就开了,兴许能用得上。
而现在,她和韩继一同出来走走。蛋黄酥也没带——留它在营地里头看着荒行螯。那只大螃蟹实力有金丹后期,也只有蛋黄酥能看得住。
小猫咪如遭雷劈,恨不得昨晚就把这大家伙变挂画——
呔!没用的玩意儿!不能吃还不能给厨子当坐骑,留它还有何用!
荒行螯:QAQ
陆昭昭其实也没想到这大螃蟹能干什么,但蛋黄酥难得带战利品回来,姑且就这么养着。只苦了小猫咪,不情不愿留守营地,眼巴巴看着厨子,好像一块望妻石。
“昭昭……早回!”
“嗯嗯。我就和阿继哥哥稍微转一下,马上就回了!”
而此刻,韩继也“嗯”了一声,观望了一会儿:“昭昭想往哪边走?”
“煞气现在不是在西边吗?”陆昭昭想了想:“那我们往东边走走看。”
其实她这会儿出来,也是想趁此机会,再磨练磨练身手。可惜这个目标注定无法达成——
在行走了好一段时间,也没遇到一个像样对手的时候,陆昭昭忽然意识到了:
啊!有荒行螯在,她怎么可能在附近找到对手啊?!
放眼望去,能找到的,多半是炼气期的小异兽。想来昨天蛋黄酥几个带着大螃蟹大摇大摆回来时,沿途异兽怕是都闻风而散。而意识到这一点,她哭笑不得:
“所以我之前都没让酥酥出手……”
好好的游历,若非实在没法自己处理的情况,陆昭昭是不会叫蛋黄酥出手的。这就好像,她绝不会在会武的时候大喊“我师父是秦令雪”……有挑战的事突然变得soeasy,有时的确索然无味。
可事已至此,她也不至于责怪小猫咪,反倒无奈地笑了笑,对韩继耸耸肩:
“我们可能找不到对手咯。”
韩继显得有点紧张:“回去吗?”
“唔……阿继哥哥想回去吗?”
“我……”
韩继肯定是不想。他真是难得——难得和陆昭昭单独相处。只他们俩,别的谁都没有,蛋黄酥也没跟来,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
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发呆,他也愿意这段时间能够长一些、再长一些,又怎么会想要结束呢?所以他说:
“……都出来了,多活动一下也不是坏事。”
“嗯……也是。”
陆昭昭也没多想,只是看着不远处一条蜿蜒而过小小的溪流:“那我们沿溪走走看?”
韩继当然不会拒绝她。
于是这场小小的、预计的狩猎,又变成了沿着一条小溪流,悠闲地漫步。这个时间,似乎没有很多活跃的异兽,陆昭昭发现了,这里的异兽挺喜欢夜间行动,白天能够看到的,多半是修为不太高、成群结队的草食性动物。
又或者,只是她看到的这部分如此?
他们缘溪而行,耳畔是呼呼的风声。走着也没遇上什么危险,倒是陆昭昭忽然笑起来。
韩继就看过去:“怎么?”
“嗯……没什么。就是想到,我难得跟阿继哥哥单独相处哎。”
韩继想到的事,陆昭昭也想到了。他觉得珍惜,而她觉得很新奇:“对哦,这么一说,我都想不起上次只有我们两个,没有任何旁人是什么时候了。”
她努力地回忆着:“飞舟上?或者……嗯,幻境里?”
其实真要说,她和韩继完全没有独处,那也不正确。只是若说到上一次长久的独处,次数真是不多。陆昭昭努力回忆,记忆里头最清晰的,还是炼心幻境时的场景。幻境里的韩继真是可爱,她想想就忍不住笑:
“那布老虎,你真的有么?”
韩继卡了一下,才道:“……有。”
“真的?!”
“在凡人界原先的家里……我早就不玩了。也没带来。”
“嗯嗯……但我在幻境里头见到了,是不是因为,你还挺喜欢那布老虎的?”
“是吧?我小时候,的确很喜欢。”
听她这么说,韩继也不禁回忆起来:“我童年时候,很羡慕能骑马的大人,但我太小了,连小马驹也上不去,我爹就叫人做了个大布老虎给我,我还挺喜欢的。”
他说着,忍不住要笑一笑:“我玩了好几年呢,睡觉都抱着。后来能骑马了,这才慢慢放下……好多年前的事了,我自己都不记得,没想到幻境倒是给翻出来,想想还怪怀念的。”
他很少去怀念什么东西,实在是没长那根弦,但那个幻境,的确给他启发良多。或许,有些东西并非不存在,只是他从来不曾意识到,就像他不曾意识到,自己的心早在许多年前,就随着纷飞的梨花,落到另一个女孩那里去了。
那是,好多好多年以前的梨花啊。
“都过去好多年了啊。”他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你都长这么高了。”
“啊?”
“我就是想起头一次见你的时候……”
韩继比划:“你就那么小一丁点儿,在田坎边儿蹦着走,脑袋上还别了朵小野花,紫色的,很好看。”
“我那时闲得无聊,趴在马车窗口,一眼就看到你。”他说:“他们都没瞧见,我是第一个看到你的——”
他忽然顿住,下意识重复了一句:“……我是第一个看到你的。”
他是第一个看到她的。
“是嘛,我记得的。然后你们就把马车停下,你趴在窗边跟我吆喝,说【喂——你去哪儿呀——】”
陆昭昭也记得那个场景,那时她才进游戏,看哪儿都新奇,路边的野花都要薅一把,看着断茬惊叹游戏之真实:“我本想着,到了下个村镇,就接着去蹭牛车。然后你二话不说,就叫我上车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拿给我,把我吓了一跳。”
韩继大受打击:“我……我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不是惊吓,就是——挺惊讶的。”
陆昭昭说:“我知道我生得好看,大家都喜欢我。可像阿继哥哥这样一见我就掏心掏肺,喜欢得不得了的,还是很少见。”
她生得漂亮,从小到大喜欢她的人很多。但或许是太漂亮,反倒叫人有些望而却步。但韩继是不会有这份胆怯与顾虑的,他见她第一眼就喜欢得紧,而他喜欢一个人,就是把所有自己觉得好的都给她,眼巴巴想着和她一起玩儿。
陆昭昭想着,就忍不住笑起来,带着点得意:“阿继哥哥从小就喜欢我。”
她的尾音带了一点点模糊的咕哝感,好像被熬煮充分的果酱里升腾起来的泡泡,又像一只打了胜仗的猫。韩继听了就忍不住笑:
“我从小就喜欢你。”
也不知怎么的,当这句话被轻轻地吐露,那呼啸而过的风,也好像一下就变得温柔了。这温柔的流风,就这样轻轻地,轻轻地拂过他的衣角,落在她的发梢。
他还在看她。
专注的,认真的,就好像无法倒映出其他事物,只盛得下一弯月亮的湖。陆昭昭一扭头,就看到这样的一双眼睛,她的耳廓莫名开始发烫,像一个滚落的毛线团,或一个通电的面包机。
她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你别……别这么看我了。”
她咕哝。
“怎么?”
他问。
“也没什么。”
她放下手,一步一跳地沿着溪流往前走。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来说,显得很幼稚,但放在她身上,刚刚好。
她背着手,踢走一颗小石头,就像很多年前在田坎边蹦着时那样:
“会让我觉得,你真的在看着月亮。”
真是怪了。明明只是兄妹相谈,追忆往昔,为什么她会打心底里,生出这种不自在来呢?但那绝非什么尴尬,只是脸颊上的温度,浅淡却不曾散去。
她又小小声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深呼吸一口气,刚打算再说点什么,忽地神色一凛,手已按在剑上。
“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