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昭安静地听。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从林中取到剑。人择剑,剑亦择人。”他说:“这些剑……均是剑宗自成立以来,陨落先辈的灵剑。越向证剑路深处走去,剑林中的灵剑则时日越久、剑意越重。那残留于剑中的,不仅是一段磨损的剑意,更是一个人的信念与意志,想取得灵剑,非但要足以承受剑意压迫,更要得到这份意志的认可。”
“而不同剑,有不同脾性。历年来,无数弟子铩羽而归,能取得灵剑者,寥寥。”
“是以更多弟子,会在遭受挫败后选择领悟剑意。但这领悟也不是人人都做得……天时、地利,我剑宗能给,与灵剑的共鸣,却万一挑一。”
司空琢说着,看过来。
“昭昭,我说句不好听的实话……你的剑道天赋,不高。”
陆昭昭默然。
“以你的脾性,或许做个医修、丹修,会更有成就;楼惜玉若没夸大,便是做个法修,也前途无量。你是五灵根,若无后来这些奇遇,起初本就不该学剑。”司空琢摇头道:“这是秦师兄犯的第一个错。而让你学剑,却不让你学杀,这是秦师兄,犯的第二个错。”
他数落秦令雪,确实不遗余力。但并非毫无缘故,而是实话实说。
“如今,我替秦师兄为你补上这一块。而在我看来,如今的你,才算有资格——”
青年的目光落在那柄残剑上:“……来这里。”
陆昭昭也看着,轻声说:“……我有资格,悟剑了吗?”
“且试试看。”司空琢道:“你知道,我不会因为任何原因对你放水。”
就算他心底里再喜欢陆昭昭,以司空琢的脾性,也不会给她大开方便之门。是以今日带她来此,是在他的评估里,她的的确确已经达到了,足以踏入剑林的资格,甚至比那些大比得胜的弟子,表现得还要更优秀。
否则,即使是司空琢,也不会公权私用。陆昭昭毕竟不是剑宗弟子,他心底里喜欢她,乐意对她好;但宗门对他而言,同样重要。
“剑林更深处,我不能带你去,你去也无用。”他说:“就试试这位吧。我只给你六个时辰,能领悟多少,看你本事。”
陆昭昭郑重地点点头:“……我能问问,这位前辈和他的灵剑……”
青年用一个“嘘”的动作制止了她。
“若是有缘,你自会领悟。”
他说:“准备好……我要撤去防护了。我只为你挡住其余的剑意,这柄剑的【意】,你要自己抗。”
少女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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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凑齐了?”
“嗯。数量够了。”
“呼……这玩意儿还真难砍。”
韩继虚虚抹了把汗,苏栗衡则将砍下的灵竹扎成捆,施以法术,暂缓其灵气流失,药性减弱。
他们二人正在天山之中历练。
之所以没待在剑宗内,是因为剑宗之中,适合他们二人磨砺的地点着实太少。如证剑路,其剑意压迫,确实很能磨砺意志,但剑修之外的修士前去,多少是有点牛嚼牡丹,事倍功半。
这里是祝青燃和陆昭昭的天堂,其他人不能说没有收获,但绝不会有他们多。所以除去少有的几个对他们很有用、且司空剑尊也允许前往的地点外,其他的时间,苏栗衡等人多半会选择打坐修行、进山历练,顺手接几个天道盟的单子,或采集一些资源,偶尔也会去主城转转……
陆昭昭不在时,他们也总是如此忙碌。
前日,苏栗衡便与韩继一同扎入天山,这是进山的第三日了。天山地域广大、地形复杂,他们也没敢太往深处去,却也是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委托人需要的药竹。
然而这药竹,简直硬如钢铁。所幸苏栗衡思虑周全,提前便备好了工具;否则他俩一个医修,一个用棍的,真是要看着这玩意干瞪眼了。
即便如此,韩继也累个够呛,直接坐在最近的巨石上,提起水囊咕噜噜灌了一通。
“这鬼天气。”他嘟囔:“林外热得要命,林子里又这么冷。”
“植被茂密之处多半如此……总比闷热潮湿的好。”
“说的也是,前年那化雨秘境——”
韩继说着,顿了顿:“……时间真快。都是前年了啊。”
“是啊。”苏栗衡将灵竹收好,环顾四周确定安全,才也跟着坐下:“一眨眼,你都及冠了。”
“你那什么语气,我及冠不行吗??”
“没……只是觉得你的脾气,真是从小到大都一样。”
“……说得跟你变化多大似的。”
竹马两个插科打诨,倒也随意自在。其实说来,他俩的关系也奇妙——青梅竹马的发小,两虎相争的情敌……情敌,韩继如今总算是知道,为何他当初会对苏栗衡喜欢陆昭昭这件事,感到如此的愤怒……
他对感情着实不敏锐,但如今懊悔,也没什么用。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即使他把自己作成了哥哥,别人也没机会上位。
所以,如今的他和苏栗衡,实则相处还挺和平。
“昭昭,快回来了吧?”
韩继看了看灵犀玉牌:“她说这几天就回……今日还没传讯。一去这么多天,莫非是进了剑宗什么禁地?”
苏栗衡思忖片刻:“其实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司空剑尊又不可能把昭昭弄丢了。”
苏栗衡默默地看了一眼大傻,叹息:“……我担心的不是那个。”
韩继跟他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韩继才忽然灵光一闪,大惊:
“你担心司空剑尊会喜欢上昭昭?!”
苏栗衡:“……你要不自己玩儿去吧。”
他怎么会担心这个……这分明是已经发生了的事啊!!他担心的是,陆昭昭会不会对司空琢心动……但这担心也无用,苏栗衡只是想想。
可现在,他是真的因着韩继的迟钝而无语了:“……莫非,你完全没有意识到,司空剑尊喜欢昭昭??”
韩继瞳孔地震。
“他喜欢昭昭——?!他、他——”
他几乎语无伦次:“他都两千岁了——”
苏栗衡默默地看着大傻子:“……玉前辈也喜欢昭昭,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韩继瞳孔十级地震。
苏栗衡深深地叹了口气,抚了下额头,无奈而慈祥地微笑起来:
“韩兄。”
“啊……啊?”
“你还是老老实实当昭昭的哥哥吧。”
就这钝感力……还指望能上赛道?苏栗衡本就对韩继没什么敌意,此刻更是戒心全然消散——对这家伙产生防备,感觉好像是一种对自己智商的侮辱。
而韩·大傻瓜·继,消化了半晌这惊人消息,又恶狠狠瞪他。
“你们这群人心眼子忒多,羞与你们为伍。”
他心里头乱糟糟,干脆转个方向,不去看苏栗衡了:“……反正昭昭喜欢我多些,你说什么都没用。”
苏栗衡:“……对哥哥的喜欢吗?”
“哼!”
韩继大声地表达不满:“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昭昭可还没元婴呢!”
苏栗衡沉默片刻:“……是啊,还没元婴呢。”
因着那元婴期之约,原本波澜的水涛,如今都悄悄隐没。随着方之茂的临时出局,这两年陆昭昭身旁,着实平静许多。
在苏栗衡想来,这是件好事。他们年岁尚小,修为且低,虽说年少慕艾是常事,但学习与成长对如今的他们而言更为重要。
苏栗衡也不希望,情情爱爱会绊住那女孩前进的脚步,所以对于现状,他还是满意的。只是偶尔,那颗恋慕她的心也会躁动不安,担忧她会喜欢上他人,渴望她喜欢上自己。
但那其实,也都不重要。
他抬起手,下意识地摸了下嘴唇。
“待到元婴期,恐怕很热闹吧。”少男道,苦笑:“我反正是不希望,再有更多人加入进来了……”
僧多,粥少,苏栗衡挺有压力。而韩继沉默半晌,却说:“我只希望她不要为难。”
若真成了亲友修罗场,最为难的便是陆昭昭了。她那个性子,只会烦恼该怎么让大家都开心幸福——就算叮嘱她一万遍,她总还是想着别人。
苏栗衡沉默须臾,叹:“我也是。”
她总是希望他们好,他们又何尝不如此期盼着?一切的一切,都不如她平安喜乐,苏栗衡如此认为,其他人亦相同。她的快乐,高于他们的欲求——她的快乐,就是他们的欲求。
世间安得两全法?
韩继躺倒在巨石上,想了半天,突然冒出个主意。
“我说,苏栗衡。”
“嗯?”
“你看孟锦迎她们几个,跟昭昭不是挺好的……”
“……所以?”
“你说,咱俩变成女子加入她们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