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从一开始,这场婚宴就是为华佳庭前辈和诗飞萤前辈举办的吗?”
“嗯。我与华佳庭虽自幼相识,却其实很合不来;反倒是阿萤早与他情投意合,正是一对佳偶。”
大典过后,诗惊鹊又请陆昭昭去小叙。陆昭昭好奇问起,她便也不介意和盘托出:“我实在欠他们二人许多……若非他们一直帮我争取,家族恐怕不会同意这么做。”
那是当然,这是一场豪赌啊。万一易禾没有回头呢?
陆昭昭不去想那个可能性。她也不去想,诗惊鹊是否还和家族达成了什么其他对赌协议;但至少现在,一切都走向了好的结果。
“正好我与飞萤身量样貌都很相似,便有了今日这一着。”诗惊鹊笑道:“是不是有点惊讶?”
陆昭昭点头。而诗惊鹊身边的易禾委屈地哼了声:“你没跟我说过,飞萤跟你这么像!”
害她都认错人,紧张得当台抢亲,结果抢错了人!诗惊鹊乐起来:“我跟你说过她很像我了……只是你一直不肯跟我回家,阿萤年纪又小很少出门,这才没见过面。”
“你就是套我。”易禾嘟囔:“你把我都套牢了。”
她年岁着实已经不小了,在伴侣面前,却仍像个赌气的小女孩。诗惊鹊也只是笑,拉着她的手嘀咕:“那你不开心?”
“开心倒还是开心的……”
就是忽然从单身已分变成谢邀已婚的速度太快,易禾完全没反应过来。仔细想想,诗惊鹊还真是在套路她——一套丝滑小连招下来,婚契都结了,跑也跑不掉啦!
……可易禾也已经不会再跑了。
诗惊鹊一直笑得很开心,肉眼可见她洋溢的幸福。她冲自己的伴侣眨眨眼睛,才又看向陆昭昭。
“这次还要多谢你。若非你从中传话,阿禾也未必能想通。况且你作为我的封赠,本该上台来沾沾喜气,可之前我实在是不确定……倒是有些遗憾。”
她说着,取出了一个匣子:“既然如此,我和阿禾就送你一份谢礼罢。”
陆昭昭想要推辞:她知道自己其实没做什么,实在受之有愧;但诗惊鹊坚持,她也只好接过,在查看后有些惊讶。
“……绣球?”
“嗯。虽是玄阶的法器,不能说很贵重;但它有个神奇的地方。”
望着陆昭昭好奇的眼,诗惊鹊笑道:“传说这只绣球经历了九任主人,每一任主人均姻缘美满,坊间便有传言,得此绣球者,必得好姻缘,将此绣球送给心上人,便能结永世之好。”
“我是它的第九任主人,”她说:“而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能得一人心,美满不波折……收下吧,这是我们的一点祝愿。”
陆昭昭轻轻颔首,珍重地把这个暗藏美好祝愿的绣球收起,才向二位新婚妻妻告辞。临出门时,还听到二人在笑谈。
“你还说我套你……是哪个大坏人,平白叫人伤心?”
“我错了嘛……”
“你不止错这点呢……对吧,小田?”
“哈?!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你真是个呆子……只有你能认出我,难道我认不出你?”
诗惊鹊好似哼了一声:“我还没找你算账——说,当初说好了要给我写信,怎么就音讯全无了?!”
“你你你,你听我解释——”
陆昭昭莞尔,轻快地离开了诗家。回到住处,和朋友们一起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然而她刚走到自己的屋门前,便忽地怔住——
在窗台之上,不知何时被何人放上了……
一枝樱花。
-
孟锦迎正在整理东西。
虽说只是暂住了几日,修仙者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不过还是有必要检查一遍有无遗漏。但对于孟锦迎来说,她实则有一点心不在焉,或许是因为,今日的那场婚宴。
易禾和……诗惊鹊。
两位女子的道侣大典,确实给孟锦迎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尽管她早就知道修仙界风气开放,对于龙阳、磨镜并无偏见,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见到同性道侣,还是在结契大典之上。
——虽然中途有些波折,不过宾客们显然都不介意这点小插曲,善意地送上了祝福。
而当孟锦迎看到并肩而立的易禾与诗惊鹊时,真是很难不从心底里生出艳羡来。很难说有没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幻想过,站在台上接受祝福的,是自己和她心上的姑娘。
尽管……她知道这希望有多渺茫;尽管,对于现状她也很满意,只是……
当看到易禾宁肯抢婚的勇气,当看到诗惊鹊以身做局的勇气……
孟锦迎心事重重。
她看似在收拾东西,实则更多在发呆。直到注意到一道身影跑出去,才猛地回神。
“昭昭?!”
-
陆昭昭在奔跑。
当看到那枝樱花,她已明白一切。有人终于鼓足了勇气,去握住她的手,那么她应该去做的事只有一件。
她拿起花枝,转身,奔跑。她要去找一个人,她有好多话,想同她说。
但当跑到何樱敏所在的院落,砰砰地敲了一会儿门,还未得到回应后,陆昭昭迷茫了。好在有过路的侍从,见状便道:
“贵客是在找这里住的客人么?……他们早些时候已经离开了,若有急事,传讯联系如何?”
陆昭昭才恍然:“传讯,传讯!”
她掏出灵犀玉牌,找到何樱敏的标记。何樱敏没有给她传来新消息,但只要抱着花枝,陆昭昭就有勇气。
她用了一张传讯符。
“……等回天衍宗后,要来一起喝茶吗?”
灵讯传出,一时没有回应。陆昭昭并不着急,但直到回头,才发现了站在那里的孟锦迎。
“阿迎……”
“嗯。”
她走过来:“回去?”
她们一起并肩往回走。走的速度不快。陆昭昭偷偷看孟锦迎,但她仍旧什么都没问。
这让陆昭昭的心里,有些暖暖的、涨涨的。她忍不住要伸出手,去拉住好友的手;而少女颤抖了一下,静默地回握。
她们走在回去的路上。
“这里也有樱花啊。”
“毕竟还是三月。”
“是个好时节呢。”
三月里,莺飞草长,百花开放。桃花开了,樱花也开了,交相辉映,美丽动人。少女和少女并肩而行,俱是一身红色礼服,双手交握,和谐相契。
她们路过了一棵樱树。这是一棵很大的樱树,不知什么品种,合围都有一人粗,花叶繁茂。
孟锦迎忽然驻足。
陆昭昭也停步,困惑地回头看去。少女好似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犹疑散去,唯有坚定。
“昭昭,”她说:“我有话想同你说。”
陆昭昭心里一个咯噔。
此情此景,真是让人难免遐想;陆昭昭也绝非傻瓜,看不到孟锦迎对她那已达100%的粉花。
可她扪心自问,对孟锦迎并无超出友谊的情感;对方也不主动提,她自然乐得装糊涂。但如今……
她看向孟锦迎。
少女只是站在那里,就好像已经拿出了全部的勇气与决心,以至于显出一种平静的决然。她那张扬的眉眼,陆昭昭如此熟悉,可那双眼只有在望向她时,会显得如此的柔和,像绕指的红蝶,徘徊不去。
陆昭昭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是的,她的确已经得到了某一种预感,导向一个她或许不想看到的局面;但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当看到那一双决然又含情的眼睛。
她不忍心。
所以她只是保持了沉默,静静地注视欲言的女孩。而孟锦迎深呼吸一口气,略作了一秒钟的停顿。
在这一秒里,她想了许多。
有无数的回忆在她的脑海掠过,有无数的情感在她心底翻涌。少小离家,已有数年,在她短暂的人生里,有个女孩已在她心尖,住了那么多时间。
她有那么多的话想说给她,那么多想说的、过往却因为别扭或种种顾虑未曾说过的话。她知道她只要说,她就会听,那双含笑的、圆圆的眼睛,永远用信任的目光温柔地将她包裹。
可今天她只要说一句话。
她只想说一句话,也只能有那一句话。那一定是发自她的内心,赌上“孟锦迎”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存在,倾尽全力想要向她倾吐的,唯一的心声——
“昭昭——”
樱树窸窣,飞花散落,宛若吹雪。吹拂着散落的发,吹皱了人的心湖。
陆昭昭听到了声音,坚定的,温柔的,释然的:
“……你一定要幸福。”
“……”
在孟锦迎的眼中,她能够清楚地看到,少女那倏然睁大的双眼。她显然很意外,孟锦迎也很意外——在把话说出口之前,她其实不知道,自己会脱口而出这么一句。
但当话音落定,孟锦迎的心中只余释然。因她已从这短暂的时间里,看清楚了自己真正的心愿——
【你要幸福。】
你要幸福,无论这幸福是否与我有关,无论你对我怀抱的情感是否与我相同,无论你是否知晓、或回应我的心。
无论我以什么身份陪在你的身边,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你,而我知道,你也爱我。
这一切已经足够。
【你要幸福。】女孩微笑着释怀:【那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