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城。
对于修仙界大多底层人士而言,这并不是一个很知名的城市。天道盟罗列的现存三十七座主城中,并没有墨城的名字。
但对于有些见闻的修士而言,墨城与青城的名字,却绝不陌生。盖因它们便是文修诗家、画修华家所驻扎的城池,也是颇为罕见的修仙界“双子城”。未曾列入主城名单,仅仅是因为规模过小,无法达到主城的标准;两个世家也颇为低调,颇有些避世隐居的意味。
不过这也不是他们的专属。自千年前天魔之战后,修仙界各大势力伤亡惨重。世家不知多少被灭族,仅存的几个知名世家,千年时光也未能让他们恢复鼎盛——
相比起广收门徒的宗门,更重血缘的世家显然局促多了。
所以如今的老牌世家,其实多半都比较低调,诗家与华家则因传承的原因更明显些。只不过这份低调,显然在近日来有所变化。
墨城四处喜气洋洋。
作为文修诗家的大本营,墨城从名字便能透出一股诗香气息,这座城市也的确如此。它的规模并不大,比精致的百花城还要小上一些,却实在能称得上处处雅致:各处可见的书铺诗阁,风景优美的园林……连往来行人,也可见其神采非凡、气质不俗,盖因诗家之影响,使此地极兴文墨风雅,就是最寻常的街头小童,也能流利地背上一两首诗来。
加之婚宴将近,城中更是张灯结彩,好不喜庆。这座平日里颇为低调的城池,如今着实涌入了不少外界宾客,其中不乏对此地并无了解者,皆为这与众不同的文化氛围深觉惊叹。
即使是土生土长的墨城人,各个也是面带笑意。显然,面对即将到来的这场婚礼,众人均是翘首以盼,期待着两位新人的喜结连理,也期待着这场万众瞩目的联姻,能为本就关系深厚的诗、华两家带来更紧密的联系。
然而,诗家族地中……
所谓,“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诗家可能算不得南国,但倚在窗边的女子,却绝对是位佳人了。但见她:蛾眉曼睩、柳腰莲脸,着一身淡青色双层大袖衫并绣花直裾,真可谓出水芙蓉、楚楚动人。
如此美貌,便是在天下美人榜上也必有一席之地。若做垂泪之态,不知要引多少人心碎痛惋。但这佳人此时倚窗而望,双眉似蹙非蹙地露出愁容,四下却也无有旁人,唯有清风轻吻她的发际,将散落的鬓发微微拂起。
这里实在很静。
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分明小院与外界相距并不遥远,一墙内外便仿佛隔开两个世界。墙外是热闹的墨城,熙熙攘攘,语笑喧阗;墙内是一片清寂,冷冷清清、寂然无声。
檐下的灯笼在摇曳。然而就算是喜庆的正红,在这份寂静里也显得黯淡许多。
“哒哒……”
在一片寂静之中,脚步声也就越发清晰。它由远及近,起初听着显得欢快或急促;待走到了近前,又忽地放慢,多出了几分沉稳。
但当“吱呀”一声门响后,随之响起的女声却是十分的活泼:
“阿姐!”
这么叫着,她踏入屋中。明媚的日光便映亮她的面容,星眸皓齿,桃腮杏脸,唇边似乎天生便带着些许笑窝,当真是位视之便令人心生欢喜的女郎。
而这女郎这样甜甜一叫,窗边的女子便回过头来。若有旁人在此,恐怕会忍不住惊叹——
这两位女郎,生得竟如此相像!
看那眉眼五官、体态身量,纵是并在一处细细观察,也足有七八分的相像。而那两三分的不同,则多半在于神态气质:窗边女子的气质婉约清雅,门口女子则显得明媚活泼得多。
可若是将二人作个相同打扮,再收敛神情,恐怕除非亲近之人,轻易是辨认不出了。这份高度的相似,显然证明了她们的亲缘关系,事实也正是如此——
这二人,正是一对亲生姊妹。
窗边的姐姐——诗惊鹊——回眸去看,神色并不显得惊讶,只轻声道:
“今日似乎有不少客人来。”
门边的妹妹——诗飞萤——则笑道:“是嘛。毕竟请贴上写了,待客从今日起呀。”
“时间过得真快。”
“我还以为阿姐你肯定数着日子记得清楚呢。”
诗飞萤促狭地眨眨眼:“哪有新娘子自己不记得何时待客的?”
诗惊鹊闻言一怔,却是叹然摇头:
“你知道,这些对我而言没有意义。”
这话真是好生奇怪。对于一个婚期将近的新娘子而言,婚礼事宜又怎么会毫无意义呢?但诗飞萤很显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嘀咕:
“……我就知道,除了那个人,阿姐你别的什么都不在乎。”
她嘟囔了一会儿,问:“那值得吗?阿姐你现在后悔还——”
“不必多说。”
“……哼。”
诗飞萤鼓起脸来,终究是没再说下去,只自顾自去桌上拿了个橘子剥,又道:
“……那你就好好准备嘛。嫁衣都没去试,像什么样子?”
诗惊鹊只道:“你已帮我试了。我们身量相似,都一样的。”
“什么都一样?那能一样吗?”诗飞萤翻了个白眼:“请贴上写的可是你的名字!”
诗惊鹊摇了摇头,只垂眸道:“可我却未必用得上。”
“那可不一定。”诗飞萤摇头晃脑:“有道是,世事无常——”
“……听起来不像会发生什么好事。”
“随便啦,阿姐你知道我不喜欢咬文嚼字。”
诗飞萤嘟嘟囔囔:“总之,我们尽力了。说不定就会有惊喜呢?”
诗惊鹊叹了口气,终于勉强扬起一点笑容。
“……承你吉言。”
“就是嘛——开心一点!新娘子怎么能愁眉苦脸的呢?”
诗飞萤笑起来,凑过去喂给姐姐一瓣橘子。诗惊鹊下意识地咽了下去,拧起眉毛。
“……好酸!”
诗飞萤哈哈哈地笑,伸手给姐姐也挤出一个笑来。
“酸才能振奋精神!”她振振有词,又拉过诗惊鹊的手。
“走啦走啦,去试嫁衣!这嫁衣可是我盯着人赶工出来的,光北珠就缀了上百颗,漂亮得很呢!”
“飞萤——喂,走、走慢点……”
-
“阿凉——喂,你能走快点儿吗?”
茶凉苦着脸推了推眼镜,露出一脸菜色。从踏入墨城起,他的处境就可谓一路滑坡,简直是处处都令他不自在。
这不自在的原因,一来,是因为这浓厚的文学氛围——
虽说,书画不分家,而茶凉还算擅长绘画。但他偏偏对文学丝毫不感冒,一踏进墨城,就好像被丢进了高数课堂的美术生,从每个毛孔里散发出想逃的气质。
二来嘛……
邵六良一回头,不由惊了:“阿凉?!”
他火速冲回去,和夏松一起把被几个少女拦住的茶凉给拖了出来,一脸的一言难尽:
“你这传承,看着有点儿坑啊……”
徐逸仙在脑海里哈哈大笑,茶凉苦笑着再次扶正眼镜,尽力抓乱头发,让乱发和眼镜遮住自己越发俊美的面孔。
“……我也觉得很坑。”
他嘀咕着,抬眼一看,正好瞧见一家书店,登时闭上眼睛,散发出安详的氛围。邵六良嘴角抽了抽:“……你非要自己找死……去青城不就好了?”
诗家墨城,华家青城。二城相距不远,收到请帖者无论前往哪座城池,都会受到热情的招待。
而对于茶凉而言,假使不考虑其他因素,青城才是他的第一也是唯一的选择。可惜——
“要去你可以去。”茶凉说:“我带了多余的请帖。”
邵六良尴尬地笑了两声:“别呀。我就看你不太舒服,要不,阿松、阿若,你们俩带着阿凉去青城?”
夏松:“呵呵。”
宇文若很忧郁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