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本在瑶池,一切都很顺利,但昭昭说要看一下秘卷,结果我一回头,她就已经不见了。”
尽管心神不定,孟锦迎还是努力清晰快速地复述自己所知的一切情况:“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她才又出现。没跟我们说什么,就推了我一下,然后——”
尽管说得没头没尾,却基本能让人抓住脉络了。秦令雪也已赶到,闻言咬牙切齿:“……就知道她那秘卷不靠谱!!”
千叮咛,万嘱咐,怎么还是如此!他真是后悔死:早知如此,何必要徒弟去冒险!他焦急,殊不知孟锦迎更是悔恨:“要是我,要是我……”
要是她按照陆昭昭的意思和她一起泡澡……又或者不因为害羞移开目光就好了!刚才……真是让她想起飞光海峡时的场景,她就那么消失,悄无声息……
她明明,再也不想经历这种事了……
祝青燃等人也一个接一个被送来,却都没提供什么好消息。气氛一时沉重,直到一个黑发蓝眼的少年被北海卫送到,踉踉跄跄地扑到温影承面前,把一个玉瓶塞给他。
“厨几……厨几……”
“……?”
蛋黄酥的人形,见过的人并不多,苏栗衡立即简单解释了一番。但如今并非惊讶蛋黄酥化人的时候,温影承打开玉瓶,目光微凝。
“怎么?是什么?”
秦令雪都快急死了。温影承却只是不动声色,把玉瓶收了起来:
“……没什么。丹药罢了。”
他脑海中还回忆着方才一瞬,灵识所窥见的一切,在那玉瓶之中,一张纸条上用小字写着的【九转还魂丹使用说明】……
小师妹竟已做好赴死准备……这样的话怎么可能说给秦令雪听呢?一个小师妹已经够让人焦头烂额,秦令雪要是再疯起来……
秦令雪哪里肯信?可没等追问,空中一声惊雷炸响。他猛地抬头——还好雷劫尚未劈下,但看阵势,却也来势汹汹。
“可恶!”
他此时就是极度的悔恨:“都怪我!不对……都怪那些叛党——”
他方才只怪万法秘卷,这会儿想想,却惊觉未必只是万法秘卷的问题!毕竟——陆昭昭是个乖孩子,他们嘱咐万千,她一定听话;而万法秘卷也不是不识趣的,除了飞光秘境那一遭,之后都没有出过岔子。
如此想来,这次出事就显得十分蹊跷。秦令雪不得不去思考,会不会是因为什么外因,比如——
数个渡劫期酣战导致的特殊环境。
就像在雷雨天更容易遭雷劈,在酝酿雷劫的区域,更容易出现连环雷劫。假如——他是说假如,假如陆昭昭的情况,本不会引来雷劫,可他们先一步把雷劫引来,天道注意到情况,觉得劈不成这边,劈那边也行呢?
假如是这种情况……假如陆昭昭因此而受到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那秦令雪……秦令雪……
“小师叔你也别太担心了,师妹她所有法器都在身上,想来……”
温影承试图努力把事情往好处想:“况、况且瑶池……”
“她才刚到瑶池!她的伤都没好!”秦令雪之前才从敖海若那里听到徒弟的进度,可是再清楚不过了:“法器……法器要是能挡住雷劫,世家子弟早就举家飞升了!!”
他话音刚落,司空琢便惊悚道:“你干什么?!”
众人转头望去,却见司空琢正死死拉着玉怜香的手臂,而玉怜香正试图把他掰开。
“放手。”
“我敢放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去干嘛?!”
司空琢只觉心惊肉跳。他方才听着,看到玉怜香过于平静的表情,就觉得不太对劲;结果一个眨眼,这家伙居然想咫尺天涯冲出去——还好他给拉住了!“你疯了吧?!你是不是想去引雷?!”
“放手!”
“我去你的楼惜玉!你不要命了?!”
提前引雷,和替人渡劫根本没差别!超强威力劫雷下来……楼惜玉还能有命在?司空琢一瞬间感觉很错乱,好像在梦里:什么时候,胆小如鼠的楼惜玉也能这么不要命?
但他不要命也罢,重要的是——“你给我清醒一点!你以为这样就能救她吗?!”
“我很清醒!”
玉怜香却道:“我很清醒。”
他很清醒。正是因为清醒,所以才绝望。玉怜香也懂医术,知道陆昭昭伤得究竟有多重;他也教导过陆昭昭、帮忙做了筹备,知道她究竟有什么底牌。
他也是渡劫期,所以知道,天空中所酝酿的是什么层次的劫雷。他全都知道,才因此绝望。
如果说蛋黄酥在,陆昭昭还能有三四成胜算,可连蛋黄酥都被送出来,她的存活概率……
“我很清醒。”他说:“我知道,我是在送命。可我如果不去,就是她要送命。”
他其实也未想过,那么怕死的他,也有一天甘心为另一个人付出生命。
可怎么办呢?那是……
阿离啊。
是做星空蛋糕给他庆生的阿离……
是和他一起讨论宇宙与幻想的阿离……
是抵着他的额头说永不遗忘的阿离……
哪怕相逢的岁月这样短,凝结的情感却这样深。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困难,而即使很明白这样做的后果,玉怜香发现,自己并不恐惧。
他只是想——
【不能让她一个人。】
连蛋黄酥也送走了,她一定也有所预感。此时的她在想什么呢?一个人面对劫雷……她害怕吗?
【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啊。】
我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雷劫,孤独无助,我不能……
【我不能看所爱之人遇险,却袖手旁观。】
“放开我。”他说:“我是渡劫期,劫雷更钟爱我。假使我去,她能有一线生机。”
司空琢一时失语,却并未放手。非但如此,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抓住了另外一个人。
而意识慢了半拍,才感到崩溃:
“秦令雪你也——大哥,我求你们俩别发疯行不行啊?!”
这两个人一个接一个抽风,他真的也要疯了!“雷劫是更钟爱渡劫,可陆昭昭难道能讨得了好?!你们别太理想主义了!敖海若!帮我拉住这俩疯子!!”
敖海若二话不说,上前帮忙把两个上头家伙给束缚住:“够了!都冷静一点!司空琢说得对,原本雷劫或许没那么厉害,你们俩要是过去,那才真是完了!”
她很能理解司空琢的崩溃——固然楼惜玉说得有道理,但那也只是理想情况,且还算一命换一命,真正最有可能的,反而是非但救不回,还平白送命罢了。这是但凡清醒一些,就能够想明白的事,可很明显,这两人已然是上头了!
但同样的,她也能够理解这两人为何如此——
【爱有时站在理性的反面。】
因为所爱之人身处危险,就没有办法理智地袖手旁观。想来无论是秦令雪,还是楼惜玉,都对那个女孩用情至深;但也正因如此,敖海若必须让他们冷静清醒过来。
因敖海若同样十分清楚:陆昭昭之所以把所有人都送走,正是因为她从未想要连累任何人。
“秦令雪。”她先冷冷看向红衣少年:“你负伤在身,又无更多手段,过去是想连累小宝陪你送死?”
少年闻言咬了咬牙。
“楼惜玉。”她又看向青衣公子:“你透支灵力,尚未恢复,纵有千百种手段能发挥多少?平白引更多雷来,把她那一成的胜算也葬送掉吗?”
青年猛地抿紧了唇。
眼看二人把话听进去了,敖海若神情才和缓一些。
“你们也别现在就露出这幅死样子,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不要关心则乱!我和秘境还有些联系,会全力协助小宝渡劫;你们不要靠近,司空琢,看住他们两个。”
玉怜香失魂落魄地低下头,秦令雪不太甘心:
“那我们就……只能看着吗?!”
“你还可以——相信她。”
敖海若郑重地看他一眼,又望向凝聚天雷的云层:
“像相信你们自己那样——相信她。”
相信她那一往无前的勇气,可以再一次创造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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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这次能过去,我一定痛定思痛。”
陆昭昭对自己说:“要是这次能过去,我一定不再心存侥幸;不再偷闲躲懒。”
在等待雷劫的时间里,她已进行了深刻的反思。陆昭昭不是完人,她当然也会冒失,也会犯错,也有很多很多的缺点;但她至少有一点是好的:会反思,会认错,会改正。
而现在,她意识到了自己的一个缺点。
“一直以来,我的运气都太好了。”
她轻叹一口气:“所以,总觉得最坏的可能性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一直以来,她的运气都太好了;她也是个乐观主义者,总把事情往好处想;但幸运——幸运既然是一种概率,就不会百分百发生在她身上。
此时此刻,她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而且……我也不够努力。”
当然这一点其实也不能怪她。毕竟是玩游戏,奔着放松的目的来,谁会拿出高考的劲头来拼命啊?陆昭昭觉得,最近她已经足够努力了——跨大境界差点把祝青燃干趴下,她超厉害!!
但此时,她意识到,这还不够。
“不应该的……明明是玩家,却总是让自己落入这么被动的境地。”
她摇了摇头,握紧了剑:“我还要变得更强……我还应该变得更强。”
才能保护自己,不让亲友担心;才能保护亲友们,不让他们遇到危险。
“这一次过后,我要变得更强!”
飞虹发出赞同的嗡鸣声,让她禁不住微笑起来。
“但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