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雨秘境的星空,繁星点点,银河璀璨,星斗如瀑,明月高悬。
澄净的月光洒下,映亮一方小桌。小小的木制圆桌上铺了可爱的桌布,少女摆上两个杯子,倒进果汁。
“因为是晚上,就不喝茶了。”
她说:“喝点果汁,睡前刷个牙……星星喜欢什么味道的果汁?”
“都行。”
“那我给你榨榴莲咯?”
“?”
陆昭昭快乐而促狭地笑起来,给他倒了正常的灵果汁,坐下看星空:
“星空真漂亮。”
“明天会是好天气。”
迟星文说:“太阳会很好,地面也会更明亮。”
“那岂不是更热?”
“呃……”
化雨秘境真是湿热,陆昭昭觉得住久了要得风湿。有时很想穿清凉一点,就算不能吊带热裤,至少穿个短袖裙子吧?
可惜不行。因为要在林中活动,不晓得就碰到什么带毒植物,尽量不裸露太多皮肤为好,结果就是很热。
“呼……最近冰块用得特别快。”
陆昭昭现在想想,秦令雪给她准备一大堆冰真是有先见之明,但消耗量也很恐怖:“太热了……星星你穿黑衣服不热吗?”
“热。”
迟星文老实回答:“但……还行。”
陆昭昭盯了他一会儿,羡慕地看了看他裸露的臂膀——迟星文穿的衣服上身很接近背心,露出双臂,不过戴了很长的露指手套,因此只露出肩膀。
但能露出肩膀,她也很羡慕了。不过话说回来……
陆昭昭伸出手,戳了下少年的臂膀。
“?”
“肌肉好漂亮。”
裸露的肩膀,因长久锻炼而呈现出健康优美的曲线,看上去就结实而很有韧性。陆昭昭捏了下自己软绵绵的胳膊,大遗憾:“为什么不能分我一点??”
“??”
迟星文露出一种极为迷茫的表情:“……漂亮吗?你没有吗?”
“没有哦。”
陆昭昭,羡慕。她是练不出肌肉的奇怪体质,很难不羡慕别人漂亮的健身成果。但羡慕也没用,又不能切下来给自己贴上……
伤心地移开目光,她又看天空。
“说起来,”她说:“虽然昨天没能喝成【下午茶】,今天也算补了【晚上茶】呢?”
当然,没有晚上茶这个说法,大概明白意思就好。迟星文点了点头:“随时都可叫我。”
“嗯嗯?”
“无论何时,你想来树屋,喝茶,或者去别的地方,做什么事,随时都可叫我。”
他说:“只要你叫,我就会到。”
陆昭昭看他,少年的眉眼那么认真,她心中微微一软。
“我知道。”
她说:“星星虽然不太爱说话,可我知道……无论何时,一回头,你总在那里的。”
沉默寡言的、不善言辞的少年,却有着独属于他的温柔。他也许讲不出什么浪漫的话,甚至可以说笨嘴拙舌,可总把你的每一件小事,每一个心愿记在心上,默不作声地将真心奉上。
说没有感动,是不可能的。只是之前的感动总是莫名其妙被人打断,可陆昭昭现在想起,仍会为眼前之人的举动感到发自内心的温暖。
“……星星。”
“嗯?”
“我很高兴。”
陆昭昭低下头,看着果汁中的倒影。也许是月色温柔,她的心也变得很柔软了:“你知道吗?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我建造一座树屋。”
陆昭昭,陆大小姐,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呢?但一座亲手造的树屋——这真的是第一次。相比起价值,陆昭昭从来都更看重真心,而迟星文的真心,几乎已明明白白剖给她看了。
“我真的……很高兴。”她说:“谢谢……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谢谢你把我放在心上。”
她这么郑重地道谢,迟星文反而很局促,不自在地蜷缩了一下手指:“……也没什么。”
他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只是一座树屋罢了。而且建得也不是很好……”
陆昭昭摇摇头:“已经够好了。”
她看着他,少年冷峻的眉眼被月光映亮。心绪一时难明,但她缓慢地伸出手,很轻地拉住少年放在桌面的手。
“星星……迟星文。”
迟星文看着她。温暖、柔软的小手覆在手背,女孩子的目光清澈而柔软,她的面颊似乎泛起一点点粉意,几乎要令人醉倒在那桃花般的色泽之中。
咚咚,咚咚。不知为何,少年的心脏鼓点般跳动起来。掌心开始发汗,似紧张,又好似期待。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又有点干哑:“嗯。我在。”
“你……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算是明知故问么?可比起系统的数据,比起自己的揣测,陆昭昭更想要他亲口确定的答案。但——得到那个答案之后呢?
陆昭昭也不知道。但不知为何,她很想,很想听到他的答案……
“你是不是喜……”
话还没说完,自林海中骤然响起一道悠长的狼嚎:
“嗷呜——”
安静的深夜骤然响起狼嚎声,陆昭昭有点被吓到,下意识又松开了手:“这附近还有狼??”
这么响亮,听起来离得很近,会不会有危险?一下把想说什么又给忘了:“是在……那个方向?”
“嗯。不会太远。”
迟星文也被转移了注意力:“但也不会特别近。这听起来是银月狼,它们的嚎叫声可远达十几里,这个程度的话,不会威胁营地。”
“是吗?”
陆昭昭真是好奇:“怎么听出是银月狼……算了,我知道你也讲不明白。”
这种野外直觉类的经验之谈,迟星文笨嘴拙舌素来讲不清。陆昭昭换了个问题好奇:“为什么银月狼会这么叫呢?它们的声音如果传达很远,不是有可能会惊走猎物,或吸引捕食者吗?”
“但同样可以呼唤走散的同伴。”
迟星文说:“狼是群居动物。嚎叫是为了集群。当一群狼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是很少有动物会招惹它们的。”
是哦。这么说起来,狼群也是危险群居异兽的一种。陆昭昭托着脸:“星星很了解狼呢?”
“不算很了解。”迟星文犹豫了一下:“只是有渊源。”
“咦?”陆昭昭好奇起来:“讲讲,讲讲?可以说吗?”
“唔。”
迟星文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我的童年,是被狼抚养长大的。”
“咦?!!”
-
迟星文的童年,是被狼抚养长大的。
狼孩,可以这么说?但话说起来,连他自己都已记不清了。
“听说,我一生下来,就被扔进森林里,狼把我捡走,抚养长大。”
迟星文的声音很平静,用词寡淡,平铺直叙:“说是听说,因为我年纪太小,已经不记得。只有一点印象。有记忆的时候,已经回到人类社会了。”
“猎人们在狩猎时发现了我,把我带回了村子。”他说:“我那时还很小,只有四五岁。”
四五岁,确实还是记事很模糊的年纪。实话说,迟星文并不擅长讲故事,说得很没有波澜起伏,可陆昭昭还是听得很认真:“然后呢?”
“然后……”
迟星文想了想:“好像忘了说。我出身凡人界,有记忆时,就生活在一个普通村落。一个猎人收养了我,给我一口饭吃……教我人类的语言,人类的习俗……听说刚救下我时,我既不会说话,也不会行走,除了长得像人,更像一只狼。”
这是正常的。人类的知识与才能不是天赋的,直立行走和言语也并非天生的本能。人们有时以为理所应当的,换个环境也许就不会发生。譬如被狼抚养的狼孩,很难与人类沟通。
陆昭昭觉得迟星文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挺幸运,因为她看过有关狼孩的报道。人类儿童的学习是有敏感期的,比如语言敏感期是0-6岁,如果利用好这些敏感期,智力和心智会有很大飞跃。
相反,如果错过,尤其是从未接受过语言训练,那么就终生很难再学会语言。1920年印度发现的两个狼孩,7岁的那个终生只学会了数个单词,其难度和正常人类学外语是根本不在一个层次的。
没有在合适的年纪开发大脑的功能,便会像河水逆流而上般难如登天。
所以,迟星文是幸运的。如果他被发现得再晚一点,或许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以人类的姿态站在这里,和她说话。
“猎人家对我还好吧,不过村人很多讨厌我。”
迟星文说,平静地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猎人的妻子和女儿也不喜欢我,我想这是他后来把我送出去的原因之一。”
“送出去?”
“嗯。那应该是在我七岁,去镇上的时候,有人认出了我。”
迟星文脱下手套,给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在左腕上,有个月亮形状的胎记。
“说我是一户人家失踪的小儿子,之类的。猎人没过多久就把我送去了那户人家,我见到了我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