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提出抗议的还是杜若凌妈妈。
“你别血口喷人!我们家凌凌一直乖巧懂事,而且是学校学生处干事,怎么可能追求一个男同学?!”
这时一个慵懒的男声“嘁”的截断了她的话,“我还是Estone的年度超级VIP,这也阻止不了我喜欢别人。”
阮念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但很快注意到周围几个老师全都阴沉着脸、杜若凌父母更是被气得勃然变色,不免尴尬,立即掩了笑意。
她收敛神色,从校服冲锋衣的口袋里端端正正拿出几样东西。
“这是她写给晋博宇的情书。”
“这是我班同学告诉我的她在背后说过的话。”
“‘阮念不要脸,成天缠着晋博宇,一定要她好看。’听到这句话的有胡忻、宋若阳,这里有签名。”
“篮球训练的时候,她打了我一个嘴巴,全班都看到了。下场后她承认‘就是故意打她的,谁让她贱’,听到这句话的有王雨和林爱琪,这里有签名。”
阮念拿着一叠纸,朝杜若凌妈妈晃了晃。
“事实上听到这些话的还不止这些人,不瞒您说,只有这几个人富有正义感,肯出面作证,我一个个确认过了。”
“另外,晋博宇就在门口,要不要叫他进来问一下?看看我有没有说假话。”
“没错,就算这些是真的,也证明不了杜若凌在篮球赛上故意垫我的脚、害我受伤,毕竟只要她死咬着‘不小心’,谁也没辙。”
“但如果老师和同学们都能知道她的真面目,那其实我也不是非要纠结扭脚的事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东边不亮西边亮,反正只要有一件事能达到效果就好。”
“阮念?”李准涛毫无意识地唤了一声,这个他教了三年的、最得意的大弟子,他像是第一天认识她。
‘一个男同学,霸凌女同学,打成骨折’,与‘一个女同学霸凌另一个女同学,男同学制止时下手重了’,是完全不同的性质。
祁成的律师不是白拿钱的,很快就掌握了风向;阮念把手里的东西全交给了那两个律师,然后乖乖回去上化学课了。
下三楼的台阶上,阮念拒绝了晋博宇‘搀扶’她的好意。她说,“我能走。就是有点慢,快上课了,你要不要先回教室?”
晋博宇觑着眼睛瞧她,“过河拆桥是不是快了些?”
阮念撇了撇嘴,“你是桥吗?你最多算个石墩子,就杵在门口,‘啊’‘对’‘信是她写给我的’,就说三句话,啥作用也没起。”
晋博宇气得咬牙。下楼的时候跟在她身后,揪着她的冲锋衣帽子。
“我还奇怪呢!快放假那天,你瘸着腿,非要让我回家拿英语笔记本干什么;今天又乱拍我马屁的,让我搀你过来。阮念,你这个阴险的女人,你每一个动作都是有目的的!”
阮念很无辜,“我是看你笔记本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杜若凌给你的情书的;‘你不是细狗’这件事,也是你自己说的。”
她把手绕过头,去拍脖子后面他的手。“你揪我领子干什么?勒死了。”
晋博宇松了松力道,继续虚虚揪着。这人双拐使得不利索,蹦得人胆战心惊的,随时有可能滚下楼梯。
“你觉得我能信你嘛?我是第一天认识你嘛?你甚至记得高二上册的事!那么久了,一年多了!杜若凌的情书当时被我随手夹在哪个本子里,我都完全不记得了,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你还记得那本子的封面上有个荡秋千的小人!你太可怕了阮念。”
拄着双拐蹦楼梯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阮念没下到一半,已经气喘吁吁的,偏生后边这高个子还不依不饶地审问她。
“你说,你还偷偷记住我多少小秘密?!”
阮念停下来休息的空当,忽然回过头,仰着脸笑了。
说到这里,她手里好像还真捏着晋博宇的一张牌。
有一次,她借晋博宇手机百度资料,输网址的时候,下拉框中出现一些他从前的浏览记录。
因为这些记录的网址前半段都完全一样,只是后面几个数字不同,而且这些网址又特别多,几乎把整个下拉框都占满了,阮念一时没点好,她发誓,真的是没点好,就点了一个进去。
然后,她看到……一些穿着很清凉、姿势很古怪的双人运动……瞬间被震撼得瞳孔地震、头皮发麻、灵魂出窍……
阮念支着自己的拐杖,上上下下地打量晋博宇。
这人又高又瘦、表情淡漠、冷白皮、还戴着很优雅的眼镜,怎么看怎么是禁欲系学霸类型的;真是万万想不到,居然会有那么劲爆的‘小爱好’,正所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而且一想到那一长串的同一个网站的浏览记录列表,阮念不得不顶礼膜拜、山呼万岁、‘你真牛’。
“你在笑什么?这么邪恶。”晋博宇被盯得发毛,裹了裹自己的外衣,感觉后背涌上一层寒意,肯定是又要降温了!
最后,学校给了祁成一个‘严重警告’处分。另外赔偿及医药费。杜若凌当时虽然实施了对阮念的损害,但即便是作为紧急避险,祁成的反应也过头了。所以自然要承担后果。
不过这已经是校规‘打架伤人’类中最轻的处分了。
很多同学都在为杜若凌喊冤叫屈,怒骂‘资本的力量肮脏龌龊’,把女孩子打进了医院,轻飘飘一个‘严重警告’就过去了,甚至连档案都不进,而且,杜若凌还被迫转学了。
被转学的居然是杜若凌!
这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而且当天在会议室阮念提供证据的事情不知从哪个环节传了出去,那些人更加不忿了。
你只是崴了脚,被人泼一身冰块,凉凉爽爽的又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凭什么不依不饶的?又凭什么说是别人害你?杜若凌腿上、肚子上被人踢了却是事实,谁又来为她讨回公平?
归根结底,这就是有个富二代追舔、和没有后台的女生的区别。
害得阮念每天上下学都很小心,生怕哪一天群情激愤,她就要被人按在地上揍一顿。看路上翻给她的白眼,她感觉这是分分钟的事。
屋漏偏逢连夜雨,周四的晚自习,阮志诚还不能来接她!
“有一家公司要发年终员工福利,一次性跟我订了五十多万的酒。”阮志诚兴奋地告诉阮念,这一单就顶他两个月的业绩。“明天晚上要跟客户吃饭,念念,你打个网约车回来,可以吧?”
阮念说,“我没事爸,你自己也别喝太多。”
这一天放学,阮念被老李喊到办公室。
当她拄着拐杖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李准涛惊讶连连,“医生不是说一个星期左右就能痊愈吗?你怎么还拄着拐杖?”
阮念说,“我选择右边。”
她是惜命的。医生虽然说‘一周左右能好’,却也说了‘以后这只脚会更容易崴到’,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她宁愿多休养几天。
反正,已经社死很久了。拄拐杖这件事,一天两天会不好意思,习惯了也就看淡了。
李老师“嗯”了一声,示意她在旁边语文老师的位子上坐下说话,“这次学校的处理,希望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
他指的是杜若凌的事。
让杜若凌‘自愿’转学、给祁成一个‘严重警告’,至于这两个人私下里的经济赔偿,就让他们自己商量了,总的来说这件事就这样取得了大家都能接受的结局。
唯一吃亏的,就是阮念。
杜若凌家长同意不再‘追究’祁成打人的条件,就是不允许学校透露、追究‘杜若凌对阮念的所有行为’。
学校因为不想把事情闹大,只好当这些事从没发生过。
“不会,”阮念以为李老师指的是她的脚,所以坐在椅子上很轻松地抬了抬,“其实不疼了,应该已经好了。我就是谨慎起见,多让它休养几天也没什么坏处。”
“以前你怎么不跟老师说呢?”
后来在调查中,才发现杜若凌针对阮念不是一天两天了。
打篮球的时候趁机给一个嘴巴都是小事;平时尽在背后恶意诋毁她,很多女同学都收到过这些言论;路过阮念座位,‘不小心’把水瓶撞翻或者书本撞到地上踩上几脚,更是数不胜数。最后,把别人脚踝垫伤才让这些行为浮出水面。
阮念这时才意识到李老师所指,这个经常啰里啰唆、上课又会突袭别人、同时还总是给人分配额外工作、时不时就拎不清楚的男老师,其实一直都非常关心她、保护她。
阮念说,“其实她也拿我没什么办法,她做了那么多努力,最后能奏效的也没几件。”
这倒是真的。
虽然杜若凌几乎联系了全年级她认识的所有女生来孤立阮念,但不管她们在背后怎样议论、结成多庞大的联盟,敢正面跟她刚的,除了杜若凌还没有别人。
这完全归功于阮念成绩好、老师看中、爱护她,其他同学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但凡没什么深仇大恨的,谁也不想得罪老师的‘团宠’。
老李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也是锻炼自己处理问题的能力。”他说着,又看了看阮念的腿,“你的脚真的没问题吗?快考试了,如果你需要请假,在家复习也是可以的。下周一来考试就行。”
那必须没问题!这点小伤算什么?!
学校消失了一个最讨厌的人,这种感觉就像是四月的春风吹过大街小巷,吹发了树上的嫩叶,吹绿了河边的柳条,吹开了花儿的笑脸。不要太惬意!
美好未来在向她挥手、崭新征程整装待发,阮念兴冲冲回到教室,然后发现,等待她的,只有她沉甸甸的大书包;向她挥手的,只有漫长而陡峭的楼梯。
全班所有人都走光了!
连能给她这残障人士帮忙提下书包的都没有!
别无他法,阮念也只得把拐杖先放在学校,将手提书袋往肩上一挎,一级一级台阶往下挪,挪到一楼,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了。操场上也不见一个人影,年轻的保安为了早点关门下班,站在保安亭外,挥手弄拳的,不停给她加油打气、督促她砥砺前行。
阮念前脚刚迈出大门,没两秒钟,那不锈钢伸缩门就在她身后‘呲啦啦’合上了。
宁静的夜,肃寂的街,连一丝风都没有,好似叶儿都睡着。这一串滑轨声音格外刺耳,阮念拧着眉扭头,下一秒,她看到隔了一条街的对面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他的头发依旧短短的、竖立着,露出他轮廓分明的脸。他的眉眼俊美而招惹,他穿着很正式的商务款大衣,脚下是一双考究的正装皮鞋,站在晦暗不明的路灯下,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