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甚至能预料到,若是不妥善处理好郑牧在青州行事的影响,郑牧可能会直接来一句“是主簿杨修献策!”
以杨修近日对郑牧的性格分析,郑牧是绝对会说出这种话来的!
先将责任归罪给杨修,然后再坚定的认为这是屯田而不是改制,郑牧就能推卸大半的责任。
若无杨修献策,郑牧区区一个武夫怎么懂改制呢?
“将军,修能辞掉这个主簿吗?”
“可以!”
杨修欲言又止。
郑牧回答得这么干脆,反而让杨修有些难以开口请辞了。
“德祖啊!想不想当太尉?若你也是太尉,弘农杨氏就是五世三公了,比汝南袁氏的四世三公还厉害呢!陈司徒和杨太尉年事已高,这司徒和太尉始终得换人的。虽然你还是弱冠之龄,但只要功绩足够多名望足够高又能深得陛下信任,再让你去地方挣几年的政绩,而立之年当上太尉也是可以的!”郑牧画饼的能力向来不弱,即便是杨修也差点就要吃了这饼了。
杨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军言重了,修又岂敢觊觎太尉的位置。”
郑牧笑道:“德祖你言不由衷啊!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不想当太尉的弘农杨氏子一定是家族中的逆子。牧要设法引沮授出城,你担心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可是牧的主簿,替牧分忧是你分内之事!德祖你千万别学陈群,待牧回了许县,一定让陈司徒再关陈群几个月的禁闭,让其好好读书,学习怎么当一个君子。陈氏三君的名号都要被陈群给败坏了!德祖聪明睿智,尤胜陈群,想必不用在家温习了。”
杨修感觉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不仅画饼,还要言语威胁,这是生怕我不肯尽力吗?
杨修长叹,只能领命道:“修会尽力的。”
郑牧见沮授依旧不出兵,遂又往临淄城西北方向的西安城进兵。
如此肆无忌惮,再次惹火了沮授麾下的众将,不仅高览请战,甚至连广城的焦触张南、昌国的张郃都遣人请战。
而滞留在临淄城的千余被驱逐的世家豪族成员,亦是纷纷请命,愿意献出身边的家兵护卫助阵。
然而沮授却是直接将所有请战的人都喝斥,不受任何人的胁迫。
沮授深知,郑牧越是肆无忌惮,就越是急于求战;对付急于求战的,就不能遂了对方心意,否则就一定会中对方诡计!
一直持续到了十一月,沮授的应对密不透风,让郑牧也忍不住惊叹沮授的沉稳。
这主将若是换个人,早就忍不住了!
要知道这临淄城请战的不仅仅有高览等战将,还有郑牧故意驱逐去临淄的那群世家豪强成员。
双重压迫下还能稳住临淄城军民情绪,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
面对沮授乌龟壳一般的应对,郑牧遂引军南下昌国。
昌国有张郃的两千兵马驻兵。
得知郑牧引兵到来,张郃立即遣人向临淄城的沮授送信。
这可是郑牧夺了临朐和般阳后,第一次来打有重兵驻守的城池。
张郃很兴奋,更是在给沮授的信中请战,希望沮授能出兵前后夹击,定然能击败郑牧!
但令张郃憋屈的是,沮授的军令依旧是固守!
“监军到底要守到什么时候!”张郃将头盔狠狠的摔在地上,沮授的命令张郃不能违背,只能将气撒在头盔上。
刺探的斥候返回:“将军,贼兵绕城而走了。”
“嗯?走了?不是来打昌国城的?”张郃顿时愣住,看不懂郑牧的用兵意图了。
张郃踱步沉思,遂又问道:“可曾看见辎重队?”
斥候仔细想了想,道:“看见了,但似乎辎重不多,大部分都是空车。”
“空车?”张郃顿时一喜:“莫非郑牧缺粮,所以不敢再打,要回莱芜补给粮草?”
心中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张郃出兵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然而沮授的军令又让张郃苦闷不已。
出兵还是不出兵,这是个艰难的抉择。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张郃眼神一凛,决定出兵追击郑牧。
同时,张郃又遣人给临淄城的沮授送去了新的情报。
令步卒守城,张郃引一千骑卒往郑牧的兵马而去,誓要打郑牧一个措手不及以壮军威。
“将军,张郃出城了,要夺城吗?”许褚兴奋的摩拳擦掌,终于有个有名有姓的冀州悍将出城了,许褚要拿张郃的人头来领功。
“不,不仅不夺城,还得败!传令,扔下粮车,不要恋战!”郑牧果断下令。
许褚颇为不解:“将军,若是败逃,岂不是助长了那张郃的声势?”
郑牧冷笑:“张郃出城,肯定违背了沮授的军令。若张郃败了,沮授麾下诸将就会认同沮授先前的战术应对;可若张郃胜了,沮授想约束麾下请战的悍将以及那群被驱逐的世家豪强成员,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可是天赐良机,岂能不遂了张郃的愿?”
军令很快下达。
当张郃的兵马到来时,丹阳锐士惊慌失措,纷纷丢盔弃甲而走,留下了大量的粮车和一脸懵逼的民夫。
“可恶!早知道郑牧军力疲惫粮草不足,就不该留兵驻守。”张郃见丹阳锐士果断的扔下粮草就跑,又自民夫口中得知军中粮草不多,大部分的粮草都用来招募流民屯田了。
当张郃返回昌国城的时候,闻讯的高览也带着骑兵来昌国城。
“儁乂,你为何违背监军军令?”高览见到张郃无恙,心中松了一口气,遂拉住张郃私下询问。
张郃遂将郑牧军力疲惫粮草不足一事告诉高览:“若元伯早些来,郃定然能留下郑牧,可惜了这个好机会!”
高览亦是遗憾:“监军竟然判断失误了,监军是担心你中了郑牧的埋伏才让高某先行来支援的,还有后续兵马也会来昌国城。”
“你这次违背了军令,监军很生气,监军让高某见了儁乂,就接替儁乂守城。”
张郃自知犯错,于是将昌国城的防务交给高览,策马返回临淄城请罪。
虽然张郃赢了,但沮授依旧气得不浅:“儁乂,你竟敢违背沮某的军令,该当何罪?”
张郃是沮授非常器重的将领,结果却在战场上违背军令,这让沮授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和苦闷。
“监军,郃赢了!”张郃心中不服。
沮授见张郃还未意识到错误,冷声问道:“既然赢了,斩获多少?”
张郃不假思索:“虽然未斩一人,但却缴获了不少粮草军械。”
杀敌和缴获都是战功,张郃依旧认为这次出战虽然违背了军令但并无大错,只是遗憾兵不够多不敢追击。
沮授都快气乐了:“一人未斩,焉知郑牧不是故意丢弃粮草军械?城内还有千余人各县来的地方豪族大户,郑牧会缺这点粮草军械?”
“你怎么不败?你为何不败?你若败了,就无人再敢质疑沮某的军令!可你偏偏胜了,你要告诉所有人,是沮某智不如你,胆小怕事所以才不敢出战吗?”
“沮某这一个月故意退让蓄势,就是在等待战机,可你却赢了!”
振奋士气的方式有很多种,而沮授采取的是压住将士的战意,然后在有战机的时候将这压抑了多日的战意释放出来。就如同决堤之水一般,哪怕只是涓涓细流汇入河堤,也能让涓涓细流在经过河堤蓄水后变得如洪峰一般势如破竹。
然而,在这关键的时刻,张郃却违背军令出战了!
不仅出战,还赢了!
张郃都能轻易击败郑牧,沮授却固守不出,这无形中就让沮授的威望受到了挑衅。
而眼下又未寻到合适的战机,即便士气如决堤之水又能如何?
再凶猛的野兽,若是寻不到目标猎物,凶煞气息也会因为寻不到猎物而变得焦躁,气势也就衰竭了。
张郃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心中再无半点自矜之心,更不敢跟沮授的眼神对视。
“若非战事将近,定要军法处置!权且记罪,若是破了郑牧则可功过相抵,若是再有败绩,而罪并罚!”沮授担心现在处罚了张郃,而郑牧又寻机搦战,只能先记下张郃违令的惩罚,改为厉声喝斥。
张郃自知坏了沮授部署,不敢还口,冷汗淋漓的承受沮授的喝骂。
“幸好!逢纪和文丑的兵马也要到了。”沮授暗暗松了一口气。
若非提前让逢纪和文丑统兵助阵,张郃的这次意外抗命,会让沮授陷入更加不利的被动局面。
而有了逢纪和文丑在,沮授就有机会实施反攻了。
般阳城。
郑牧再见张飞时,发现张飞似乎又胖了一圈,不由打趣道:“益德,这一个月不见,你在这般阳城养尊处优的,小日子倒是清闲啊!”
张飞大笑:“子武你让俺扮吕布的,俺既然是吕布,自然就得吃喝玩乐啊。别看俺胖了,俺这武艺可没落下。这次的对手比以往的都棘手啊,竟然能忍一个月不出城作战。”
郑牧亦有感叹:“沮授对牧的用兵研究颇深,知道牧急于求战又善野外作战,故而以固守之势来应对牧的急战。”
“若袁绍的统兵大将都是颜良这种类型的,就容易对付多了。”
顿了顿,郑牧语气又有了变化:“只可惜,沮授虽然看穿了牧的意图,却对麾下的大将不是预料中的那般了解。在来般阳城的时候,牧让昌国的张郃夺去了不少的粮草军械。”
“子武你败阵了?诶,不对!”张飞吃了一惊,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子武你是故意让张郃胜的?张郃这一胜,沮授这个主将就显得怯懦无能了。沮授出城在即了。”
郑牧轻笑:“益德倒是聪慧了不少,竟然能看穿这其中的深意。”
张飞有些得意:“未认识子武前,俺在军中可是军师!”
郑牧赞道:“益德军师才智无双,不如明日就去攻打昌国城,定能斩将夺旗,再得一城。”
张飞刚想答应,但又见郑牧眉宇含笑,遂又将这县的战意压下:“子武这是戏言,还是真的让俺去打昌国城?豪杰不提当年智,俺已经好几年没当过军师了,这谋略有些生疏!”
“自然不是戏言!”郑牧笑眯眯的道:“牧因为轻敌大意,被夺去了不少的粮草军械,这难道不能称之为耻辱?既然在昌国城外受到了耻辱,就要驱兵攻打昌国城来洗涮耻辱!”
张飞一愣:“既然要洗涮耻辱,怎么不是子武你亲自统兵去打昌国城?”
郑牧言语轻松:“何必在意细节!丹阳锐士奔跑了一个月,也该休整几日了。益德尽管去打般阳城,怎么狠怎么打!且看那沮授能忍几日!”
张飞大笑:“虽然不知道子武的用意,但既然子武说要打,俺就去打!”
“记住,不要忘记你现在是吕布!”郑牧提醒道。
张飞不解:“都这个时候了,为何还要打吕布的旗号?”
郑牧笑道:“益德不打吕布的旗号,子龙又如何打益德的旗号?子龙如今名气太小、手中几乎都是新兵,若不打益德旗号,沮授是不会重视的。若不重视,又如何分沮授的兵势?”
张飞恍然大悟:“子龙借了俺的名号,这功劳可得分俺一份。”
郑牧知道张飞跟赵云关系好,遂也附和道:“无妨!只要子龙同意,你尽管与子龙私下商议。”
在郑牧返回般阳城的期间,逢纪和文丑也引兵到了乐安国。
为了避免被觉察到行踪,逢纪和文丑特意绕了个道,走平原国东部沿海南下乐安国。
虽说时间上有耽误,但却能保证兵马的行踪不被刺探到。
同时,逢纪心底打的主意也是想让沮授能更狼狈一些。
沮授越狼狈,逢纪来救就越能凸显出逢纪这支兵马的重要性。
然而,令逢纪没想到的是,沮授跟郑牧竟然未曾有过大战!
沮授别说狼狈了,连兵马都未损失一兵一卒,这让逢纪有了一种被沮授算计的感觉。
“奇怪,沮授并无败绩,为何非得让逢某来增援?早知如此,就应该再拖延些时日。”逢纪心底有些不爽,青州的战事超出了逢纪的预料。
田丰那火急火燎的模样儿,让逢纪信以为真的认为沮授真的处于了劣势。
然而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沮授更像是为了万无一失才让逢纪来助阵。
若赢了郑牧,沮授依旧是当之无愧的头功,而逢纪和文丑只是来跟着沮授混战功的。
这种感觉让逢纪很不爽!
仿佛沮授是在告诉冀州文武,逢纪虽然会统兵但是会的不多,只能跟着沮授才能混点战功。
同时又彰显了沮授的心胸气量,即便平日里跟逢纪有政见上的争吵但也会让逢纪混混战功。
“沮授这老贼,果然阴险!”逢纪越想越气。
如今来了青州,就不得不受沮授节制,否则若是战事出现意外,那就是逢纪不听命的原因。
沮授现在是监军,有节制袁绍麾下诸将的权力,就如同有假节权的郑牧一样!
即便在青州战场上斩了逢纪,那都是逢纪违反了军令。
文丑则是想得简单。
沮授既然未折损一兵一卒,再有增援在,这次一定能击败郑牧!
上回被郑牧算计,文丑是不服的!
因为许攸太自信,自信到认为曹操可以挡住郑牧,故而文丑和袁谭才会不辞辛劳的去迎接荀彧等人,等中了郑牧埋伏的时候,军力早已疲惫不堪!
若军力旺盛,又岂会没有一战之力?
文丑看向逢纪,不知道逢纪内心的五味繁杂,直言问道:“监军令我等夺回西安城,我等何时进兵?”
原本文丑是不受逢纪节制的,但因为文丑上次败阵折损兵力太多,袁绍对文丑的统兵能力也有了质疑;文丑又是袁绍自行伍中提拔的猛将,一直被用为亲信,袁绍自然也不能让文丑寒心,故而让逢纪为主文丑为副。
逢纪心中有对沮授的不满:“西安小城,轻易就能拿下,若是进兵太快,必然会令郑牧起疑。我等藏兵匿行而来,就不能让郑牧觉察到了行踪。须知,出其不意,才能攻其不备。”
文丑有些担忧:“可监军的军令,岂能轻易违背?”
逢纪冷笑:“这不是违背军令,而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沮授又岂会将军令堂而皇之的让一个小小的信使来传达?必然是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让逢某伺机而动。”
文丑欲言又止。
论辩才,十个文丑都辩不过逢纪。
“反正逢纪才是主将,既然不听,也怪不得文某。”文丑暗暗嘀咕了一声,遂不再多问。
而在张飞冒充吕布攻打般阳城的同时,临朐的臧霸孙观尹礼也得到了进攻广城的命令。
两路几乎是同时进兵,军情很快就传到了沮授手中。
“郑子武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一路吕布,一路臧霸,接下来就是直接打临淄了。”
沮授冷笑。
本来还担心怎么应对城中众人的请战,如今郑牧主动来攻,沮授也松了一口气。
就在沮授严防郑牧的时候,赵云已经从剧县统兵越过了巨洋水,又打着张飞的旗号直奔临淄城的渡口而来。
“张飞?”沮授吃了一惊:“张飞怎会在剧县?”
摸不清虚实的沮授,立即遣张郃前往临淄城的渡口抵挡这忽然来袭的“张飞”。
三路战事开启,郑牧则率丹阳锐士悄然的返回了莱芜补给粮草军械。
张飞虽然在般阳,但莱芜的木筏每日都在制作;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制作出运载郑牧三千步骑及粮草辎重的木筏了。
郑牧并未立即乘坐木筏去打临淄城,而是在静待三路战事的战报。
三日后。
由赵云假冒的张飞部,因为偷袭临淄渡口失败,撤回了剧县。
五日后。
假冒吕布的张飞自昌国城退兵,折道广城跟臧霸合兵一处。
似有一种郑牧恼羞成怒的假象。
广城遭到数倍兵力围困强攻,沮授遂令高览引昌国城的兵马前往救援,同时张郃也自临淄城前往广城救援。
而在临淄城的沮授,则有些兴奋的盯着莱芜的方向,似乎是在等着郑牧到来。
“虽说儁乂差点坏了沮某的部署,但郑子武却也未能沉住气,若是晚几日来攻,沮某麾下将士的士气,必然不会如现在一般旺盛!”
然而。
令沮授没料到的是,郑牧的确引兵来了,但却不是来攻城的。
“议和?”
“平分青州?”
沮授愣愣的看向城下的郑牧,强攻昌国和广城,又引大军来临淄城,结果来了一句“议和,平分青州”?
“郑子武,你觉得沮某会相信你的鬼话吗?”沮授只当郑牧又在故弄玄虚。
郑牧却是长叹道:“沮公与,若有机会,牧的确会与你一较高低。只可惜孙策反了,若与你在这里征战,下邳和广陵就守不住了。为了一个青州,而丢了下邳和广陵,得不偿失啊。”
沮授又惊又疑,冷喝道:“若孙策反了,那沮某就更要将你留在这里了。”
郑牧大笑:“沮公与?就凭你也想将牧留在此地?牧敬你是长者才跟你言和,你真当你能留得住牧?北潭的乌龟岂能与狮虎争锋?给你一日时间考虑,若不言和,牧就顺道灭了广城的焦触张南。”
说完。
郑牧直接将城头的沮授晾下,率军往广城而去。
猛然间,沮授警觉:“不好,郑牧的目的不是临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