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百骑兵,五个方阵,五员战将。
郑牧在中,鲁肃、许褚、宋宪、徐晃各领三百骑分散四角。
没有喧哗,没有窃语,这一千五百骑卒尽皆肃穆,左手持缰绳,右手握长弓,背负强弩,肩挂长枪,箭囊悬挂马鞍,腰间悬挂环首刀和杞弦铁钩。
新式马具让郑牧的骑兵在装备的携带上变得更完善。
徐晃初得新式马具,不由惊叹。
郑牧这支骑兵的装备,已经不是单纯的为了骑兵而设置的了。
强弩和杞弦铁钩是为了完成腰引弩的动作而配置的,但这通常是作为步卒才会有的装备,如今竟然也装在了骑兵上。
再加上腰间的环首刀,这意味着,郑牧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只以骑兵作战。
徐晃来得晚,不知道郑牧这支骑兵本就是由丹阳步卒组成,最擅长的并非是骑射和马上长枪,丹阳锐士最擅长的是依旧是步战!
见张济和张绣各引步骑推进,最前的鲁肃和许褚开始引骑兵左右迂回,最后的宋宪和徐晃亦是将阵型散开。
由于徐晃新来,郑牧专门给徐晃配备了几名裨将负责变阵和指挥。
没有多余的废话,最前方的六百丹阳锐士已经开始了弓骑兵的战法:骑射。
借助新式马鞍,丹阳锐士在战马奔驰的时候依旧能轻易的开弓射箭。
而许褚和鲁肃这六百骑兵,多数是昔日与曹仁的骑兵对阵活下的锐士,不论是战场经验还是对生死的态度,都是寻常骑士难以企及的。
这是真正的精锐!
第一轮交锋,张济就感受到了丹阳锐士的骁勇,也明白了为何李傕的儿子李式会一个照面就被射杀。
稍有不慎,就有一名西凉骑卒倒下。
这群丹阳锐士的骑射水准,已经变得相当的恐怖了。
哪怕是张绣,都差点被第一轮的箭矢给射中,若非张绣在骑射上同样的骁勇,此刻都已经跟李式一样了。
在骑兵对射的时候,将和卒的区别多在于将的战马更彪悍、将的甲胄更坚固,当箭矢来临时,若是躲避不及,将也会被卒给射杀,如同被射杀的李式一般。
再加上将在战场上过于耀眼、又是一军之重,被瞄准的几率也比普通的卒要大,危险性其实比卒更高。
“难怪骁勇如李式也会被射杀,这群骑兵的骑射水平,令人惊叹!幸好,本将人多!”张绣一边躲避箭矢,一边领军厮杀,借助人数的优势对丹阳锐士构建战场优势。
郑牧只出动了六百骑卒,而张绣有两千骑卒!
而另一边。
张济也率千余步卒向郑牧的本阵推进。
到了预定的攻击范围时,后方左右的宋宪和徐晃,也开始了迂回。
许褚和鲁肃挡住了张绣的两千骑兵,而宋宪和徐晃则是要趁机蚕食掉张济这千余步卒。
虽说张济和张绣的步骑是郑牧骑兵的两倍有余,但并不意味着张济和张绣就有战场优势。
双方兵马的精锐差异和士气高低,会弥补人数上的差距。
战场上,张济和张绣的兵马杀声如震天,但郑牧的丹阳锐士却如同一头头沉默的猛虎一般,只咬不吼,但肃杀之气却是一点不减。
“难怪宣义将军让本将力战,而不是让本将诈败。尽全力都如此艰难,若是诈败一眼就被李傕郭汜给看穿了。”
张济阴沉着脸,千余步卒面对郑牧的六百骑卒竟然没有丝毫的反抗力!
这是张济以往不曾遇到的!
哪怕是李傕郭汜的骑兵都不可能让张济只能被动。
张济令人挥舞旌旗,这是在向张绣释放信号,以步卒为诱饵,射杀郑牧的弓骑。
但张济看不到外围的骑兵对射,压根没想到张绣以两千骑兵竟然只能跟郑牧的六百骑兵平分秋色,甚至隐隐还有被压制的劣势。
张绣此时也有些慌。
这次力战的目的是为了退回长安,但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同,张绣担心继续战下去,别说退回长安了,能不能活着离开战场都是个问题。
“李傕郭汜还未动手,这是要继续消耗叔父的兵力吗?”张绣心中发狠,分出了三百余骑,直接冲向郑牧的本阵。
而在外围,李傕和郭汜也在衡量。
张济会如此轻易的陷入苦战,这是李傕郭汜没预料到的。
两千骑卒,千余步卒,正面对上郑牧的一千五百骑卒竟然打不出优势!
“车骑将军,我们该出兵了,倘若骠骑将军折损太多直接撤出战场,我等的战机就没有了。”李傕看向郭汜,虽然没明说但却在暗示郭汜先出兵。
郭汜也不是傻子,冷笑道:“大司马初丧子,必然要杀郑牧报仇雪恨,汜又岂敢抢先?”
李傕见郭汜不肯,遂大笑道:“车骑将军何故跟傕一般见外,不如你我一同杀出?”
郭汜这才同意道:“左右并进,直取郑牧!”
一阵心机争斗下,李傕郭汜各率四千步骑杀入战场。
战场上,许褚和鲁肃这六百骑卒的长弓箭矢已经消耗殆尽,一个个直接将手中的长弓扔下,取下了悬挂在肩上的长枪。
新式马鞍不仅仅让丹阳锐士更容易在战马上弯弓搭箭,同样更容易在战场上挥舞长兵器。
长枪在手,骑兵突阵。
骑射变近战,但许褚和鲁肃对准的不是张绣的骑兵,而是折道冲向了张济的千余步卒。
同样冲向张济步卒的还有宋宪和徐晃,这是预定好的战术。
当许褚和鲁肃选择骑兵突阵的时候,宋宪和徐晃也会随之配合,以优势兵力先解决掉张济的步卒。
此刻的张绣已经冲向了郑牧,并未觉察到战场上的变化,而是将贾诩的绢布裹在箭上,奋力射向了郑牧。
而在张绣接近的期间,郑牧这三百骑兵开始散开。
张绣见难以瞄准郑牧,只得将箭矢射向扛着将旗的骑卒,但箭矢依旧落空。
见状,张绣又立即率兵折返,不与郑牧纠缠。
“嗯?”
郑牧觉察到有些不对劲。
有眼尖的骑卒看到了裹着绢布的箭矢,遂将其捡起来送到郑牧手中。
扫了一眼绢布的内容,郑牧顿时猜到了张绣的目的。
此刻。
郑牧已经看到了李傕郭汜的兵马加入战场,遂吹响了号角。
随着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将张济的千余步卒冲得七零八落的许褚四将,纷纷率兵返回。
张绣连忙引兵护住张济,暗暗有些庆幸。
郑牧这个时候吹号角,必然是已经看到了绢布的内容,否则不可能不趁机斩杀张济。
若张济死在这里,张绣都不知道今后的出路如何。
“叔父,李傕郭汜来了,先退后整军。”张绣在回军的时候也看到了李傕郭汜的兵马加入。
张济暂时撤出战场,这一清点人数心中却是惊愕。
不仅千余步卒围在身边的只有不到五百人,连张绣的骑兵都折损了一半!
“怎会如此骁勇!”张济心中惊惧不已。
两倍的人数优势,正面对战,竟然折损了大半,如果不是李傕郭汜忽然杀出,张济都在想是不是会全军覆没。
但很快,张济又泛起了忧虑:“如今兵马折损过半,若李傕郭汜再起歹意。”
张济担心兵少被李傕郭汜吞并,心中有些焦躁不安。
再看李傕郭汜,两人自以为寻得战机,开始向郑牧的骑兵合围。
将张济张绣打了个半残,丹阳锐士也不是没有折损,除了阵亡的骑兵外,箭矢的消耗是最大的损失。
对于骑兵而言,箭矢是最主要的武器,箭矢消耗就等于失去了中远距离的优势,没有箭矢就难以对李傕郭汜的骑兵进行对射。
“无箭者下马!”
“取弩!”
郑牧当机立断的下达了命令。
陈王刘宠一开始给了刘备五百强弩,又借给了郑牧一千强弩,郑牧本就有些积蓄,两千骑兵几乎都是装备了强弩。
但这些强弩不适合骑兵作战,开强弩需要用到杞弦铁钩,借用腰部和腿部的力量来开强弩。
五百骑卒变步卒,在骑卒的掩饰下列阵开弩。
待得李傕郭汜的兵马抵达强弩的有效范围,郑牧立即下令骑兵散开。
看着眼前列阵开弩的丹阳锐士,李傕郭汜的脸都变得惨白了!
什么时候骑兵也标配强弩了?
这忽然出现的五百强弩,成了李傕郭汜的噩梦。
曾经笑傲北境的白马义从,面对麴义的强弓硬弩,也只能饮恨。
李傕郭汜的骑兵还不如白马义从,面对同样不逊色的强弩,几乎没有任何的抵挡可能。
近距离连战马都能射穿的强弩,即便有甲胄都挡不住。
嗖!
嗖嗖!
嗖嗖嗖!
接连响起的弩矢声,成了战场上收割性命的死神。
五百强弩的密集型射杀,前面的西凉骑兵几乎跟薄纸没什么区别。
而趁着这个机会,郑牧已经率其余的骑兵迂回到了李傕郭汜的左右翼骑射。
“不要慌!”
“步兵向前!”
李傕虽然被第一轮的弩矢吓得脸色惨白,但并未因此就落荒而逃。
八千余步骑,哪怕第一轮死伤不少,也还能再战。
就在李傕想趁着弩兵来不及装弩矢的时候将这群弩兵斩杀,却见丹阳锐士丢弃了强弩,拔出了环首刀,以许褚鲁肃为锋矢,直接就杀向了李傕的步卒。
丹阳锐士也喊出了战场上的第一句话:
“生当为汉卒,死当为汉魂,杀!”
随着五百丹阳锐士的齐声呐喊,众锐士纷纷忆起了郑牧那句“饮下此酒,本将与诸君同讨叛逆,愿我等的姓名,同列汉魂鼎上,千古不坠英名!”
精神上的动力,让丹阳锐士忘记了疲惫、忘记了生死,只想将眼前的叛兵斩杀殆尽。
“疯子!一群疯子!”李傕脸色骤变。
骑卒变弩卒,弩手变刀卒,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悍卒?
而伴随着五百丹阳锐士的呼喊,郑牧率领的骑卒也纷纷受到了震撼,弓箭耗尽就换长枪,不慎坠马就换强弩,来不及装填弩矢就换环首刀。
这是一场忘却生死的战斗!
不论是郑牧,还是普通的丹阳锐士,都只有一个信念。
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比的就是谁更狠!
一轮又一轮的攻杀,丹阳锐士也随着时间的延长而逐渐减员,一千五百丹阳兵同样折损过半。
但比起丹阳锐士的减员,李傕和郭汜的伤亡人数更多。
“大司马,不能再打了。杨奉、杨定和董承的人马还未出现。”李傕的侄儿李暹疲惫不堪的来寻李傕。
李傕心中亦是咯噔一声,有些惊惧的看向周围。
虽然周围地形开拓,但李傕担心杨奉杨定董承是故意要让郑牧的兵力被消耗一直未出兵,只是在静待时机。
“张济在干什么?怎么还不上前?”李傕有些恼怒,自加入战场后,张济就一直在战场边缘。
李暹恨恨道:“张济兵马折损过半,哪还敢上前?”
看着士气不仅不减,反而高涨的丹阳锐士,李傕心怯了。
“趁着郭汜在前,我们撤!”李傕的兵马同样折损过半,看着正在对郑牧发动新一轮攻势的郭汜,李傕果断的选择卖掉郭汜。
若是郭汜死在这里,李傕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再吞并郭汜的残兵,李傕又能再次在关中一家独大。
郭汜此刻已经杀疯了眼,压根没想到李傕竟然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刻撤退。
“就剩一个了!”
郑牧同样赤红着眼。
今日这场恶战,比起灭杀曹仁的时候更加惨烈。
一千五百精心打造的骑兵折损过半,若不砍下郭汜的脑袋,郑牧同样不甘心。
“许褚、徐晃!”郑牧以布缠住手腕和环首刀,呼喊许褚和徐晃。
虽说典韦不在,默契不够,但许褚和徐晃的武勇足够弥补了默契。
趁着李傕撤退的机会,剩下的丹阳锐士果断的放弃了追击李傕,而是纷纷向郭汜的将旗突进。
郑牧则是跟许褚、徐晃并进,互相托付后背,身后的宋宪亦是跟来。
不多时众人就突破了郭汜的护卫亲兵,直取郭汜!
随着一颗头颅的飞起,郭汜都不明白为什么郑牧的兵马会全部冲向自己,那残存的目光瞥到了撤退的李傕身上,郭汜脑海中只残留了一丝怨恨。
“彼其娘——”
李傕退,郭汜死,剩下的西凉卒再也坚持不住心中的恐惧,纷纷落荒而逃。
“杀!”
“杀!”
“杀!”
喊杀声响起,丹阳锐士亦是拼尽最后的气力冲向溃败的西凉贼兵。
“真是恐怖!这就是骁骑将军郑牧的丹阳锐士吗?以一千五百骑正面对抗万余西凉兵,竟然还赢了!”战场外围的张济心有余悸。
虽说张济最后选择了观战,并未跟李傕郭汜一同掩杀。
但丹阳锐士先以微弱的折损击溃了张济,再在箭矢不足的情况下迎战李傕郭汜的生力军,最终还将李傕郭汜给打残了。
不论是丹阳锐士的骁勇彪悍,还是郑牧对战场战机的敏锐、精准的指挥兵马利用优势打击敌方弱点。
骑射、突阵、弩击、步战,包括最后当机立断的趁着郭汜未反应过来实施最后的斩首战术,每一步都险之又险,但又被郑牧精准的判断了敌我形势,抓住了战场上稍纵即逝的战机。
“叔父,撤吧。”张绣心中亦有惊惧。
如果李傕能狠心跟郑牧死磕,或许这一战就赢了。
但李傕终究不敢去跟郑牧赌命,又担心杨奉杨定董承在一旁等着捡便宜,李傕退兵又不给郭汜提示,反而还将郭汜给卖了。
再加上张济也不想再折损兵力,造就了郑牧这一千五百骑兵凭借精良的装备和死战的士气,打出了正面战场以少胜多的奇迹。
天时地利人和,几乎都让郑牧给占全了。
然而,这世间以少胜多的战斗,几乎都有天时地利人和的加成,都是不可复制的。
不论其过程有多少意外因数在,也改变不了最终的胜败。
残阳如血。
战场上的几千具尸体仿佛在跟残阳呼应。
郑牧以八百余骑卒的阵亡,斩杀了李傕郭汜张济四千余人,更是斩了郭汜这个自封的车骑将军。
当郑牧掩埋了阵亡将士的尸身,焚毁了破败的新式马具,带着死战余生的六百余骑返回时,包括刘协在内,文武百官尽皆惊骇。
“斩获四千余,还杀了郭汜!”
刘协听着郑牧汇报的战况,嘴唇忍不住颤抖。
杨奉已经忍不住了:“你只有一千五百骑,怎么可能斩获四千余?既然斩了郭汜,郭汜的人头呢?”
郑牧冷冷的扫了一眼杨奉,那眼中暴虐的杀意让杨奉忍不住退了一步:“别用你的乌合之众,跟本将的丹阳锐士相提并论!忠义校尉亦在此处,你不会连忠义校尉都信不过吧?”
杨奉这才看见同样浑身浴血的徐晃,连忙上前询问:“公明,你等真的斩获四千余人?郭汜的人头呢?”
徐晃经过这一场血战,见证了丹阳锐士的悍不畏死,心中本来挺忧伤的,听到杨奉不仅质疑还在一而再的询问郭汜的人头,看向杨奉的眼神也有些不善,语气也变冷:“兴义将军若不信,可以去战场清点。我等只掩埋了阵亡的丹阳锐士尸身,西凉叛兵的尸身都还在,郭汜也在。”
杨奉被徐晃的话一怼,顿时心中憋屈不已。
出去打一仗,旧主都忘记了吗?
郑牧遂又开口:“陛下,人死为大,西凉叛兵的尸体也需要掩埋,以示陛下仁德之心。然而臣的军士已经疲惫不堪,实在是无力掩埋了。郭汜的头颅也没带回来,请陛下诏令兴义将军率部掩埋西凉叛兵尸体,收拢战场可用的箭矢武器金银,顺便将郭汜的首级带回。”
“为了避免臣跟兴义将军各执一词,还请陛下再委派几名公卿同往清点斩获。”
刘协点头,看向了杨奉。
杨奉不由暗骂。
这个时候去掩埋西凉叛兵的尸体,寻找郭汜的头颅,那不是在免费给郑牧数功劳吗?
但杨奉又不敢不奉命,光禄勋沮俊正死死的盯着杨奉,若杨奉抗命就必然要被问罪。
不仅杨奉心中憋屈,被委派清点斩获的公卿也是憋屈不已。
但这些公卿不是怪郑牧而是怪杨奉,若不是杨奉非得去质疑,他们也不用跑去清扫战场。
虽说李傕郭汜张济被击退了,万一又杀回来呢?
两日后。
杨奉清点战场归来,脸色变得阴沉,看向郑牧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惊惧。
战场附近,阵亡的丹阳锐士被掩埋在同一处,还被郑牧立了碑。
死亡的西凉叛兵,清点后共计四千三百一十二人,郭汜的头颅用郭汜将旗高挂,成了战场最耀眼的一个。
而令杨奉郁闷的是,战场上活着的战马一匹没有,显然郑牧在走前将活着的战马都给带走了。
看着杨奉阴沉的脸色以及正在兴致勃勃的给刘协汇报战场斩获的公卿,杨定和董承的面色也是不好看。
若说第一次斩了李式击退西凉叛兵,是占了奇袭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的优势,那么这一次,是郑牧真正在这支东归的文武公卿面前展现出了何为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