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桓宁,乐桓宁?”
身上的人没有回应,阿努比斯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不由自主地发起颤来:“你醒醒,你怎么了?”
身上的人依旧没反应,阿努比斯抱着他的身体坐起来,看到了乐老板紧闭着的双眼。
乐桓宁像是睡着了,一动不动地躺在他怀里。他身上到处充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是在高塔倒塌的时候被掉下来的石子划的,除此之外,他衬衫背后有一条长长的裂口,大量鲜血涌出,渗入了地面,也染红了这具刚刚苏醒的身体。
“乐桓宁,你这个,你……”
上帝为他开了扇窗,阿努比斯探出头,看到的却是藏在外面的另一片黑暗。
他一把将乐桓宁从地上抱起来——血流得太多,有点吃不住力,阿努比斯努力护着这具身躯,焦急地寻找埋在地下的仿生人。
高塔倾覆,大量石块砸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又一个深坑。
之前与他打架的仿生人就在附近,阿努比斯逡巡良久,目力所及只有破抹布一般散在地上的零件——仿生人、怪物,这些前一刻还在气势汹汹地追着他们的东西,后一刻就死在了自己亲手挖出来的坟茔里。
没有一个仿生人是完好的,他们的血和怪物的血混在一起,共同滋养了教堂前方的这片沙漠。
难道没有人能救乐桓宁了吗?
没有人……不对,他现在好像也是仿生人!
阿努比斯到现在还没来得及照镜子,他以为自己和地上的这些仿生人是一样的。他迫不及待地将乐桓宁靠在一块竖起来的巨大石板上,伸出手,照着手腕狠狠地划了一道。
没有血,什么都没有。
非但没有血,他的皮肤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再晚点连伤口都看不见了。
“怎么可能呢,我不是仿生人吗?”
仿生人哪有什么伤口愈合的能力,都是靠材料修补的。
“难道我变异了?”
喜提变异的阿努比斯换了个位置,再一次给自己的身体来了一道。
还是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是想再见他一面,但我想看他好好活着,你现在给我一半是什么意思?”
阿努比斯对命运的怨恨瞬间到达了顶点,他一拳砸在石壁上,痛苦地吼道:
“难道你就这么见不得我们好吗!”
上帝不会说话,命运也不会出现奇迹。阿努比斯跪在地上,轻轻地将乐桓宁搂在怀里。
死了的时候想着活,拼命地撞击那座牢笼,如今他活了,想见的人又以这种方式离开他。
他现在无论如何也死不掉了,命运将他从一座囚牢推向了另一座囚牢,而他就像被奶酪吸引着的老鼠一样,奔过迷宫,自以为能得到想要的全部,结果只是时间对他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①
“宝贝儿,我真的不想放弃,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样才能救你吗?”
回答他的只有沙漠中卷过的风,很凉,比他的中枢还凉,比满地泼洒的血还凉。
“沙漠说,如果我救不了你,那我可以在这儿陪你一辈子。”
“在废墟中坐一辈子,让上帝看看,这就是他为信徒所做的一切。”
人类已经灭亡了,出身于人类的上帝,真的会实现这些遗物的心愿吗?
他为什么会觉得乞求上帝是有用的呢?
忽然,阿努比斯耳朵一动,微风中传来了沙子的轻响。
有东西正在往这边靠近,是怪物吗,还是被他遗漏的仿生人?
阿努比斯惊喜地从地上站起来,循着响声快步追去。
明亮的月色下,一望无垠的沙漠渡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微光,犹如荒芜的盐碱地,却又比那更加细腻,似绸似纱,流淌着风一般的触感。
清脆的沙沙声就在教堂附近,阿努比斯步子迈得要飞起来了。他看见了一闪而过的人影,那人走进教堂,随即淹没在深海一般的黑暗中。
差一点,就差一点!
要不是仿生人实在听不懂人话,他真想大喊一声“站住”。阿努比斯一股脑儿冲进教堂,在彩窗下站稳了脚步。
那人就站在中厅,被怪物掀成了一片废墟的地方。他的背影实在太令人熟悉了,那一身滚成抹布的西装贴在他身上,犹如断了翅膀的蝴蝶,生生将一名贵族打回了原型。
“瑞德尔爵士,你怎么在这儿?”
站在那儿的人悚然一惊,瞬间回头,紧接着像见了鬼一样,害怕地倒退几步。
“你,你别过来啊,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
他的反应远没有他的嘴那么无所畏惧。阿努比斯心里闪过一丝失望,淡淡地说:
“你还没走吗?”
他以为瑞德尔爵士脱困后会直接回去,反正这地方塌也塌了,他家里的东西也没有了,最后的秘密也解开了,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难道他也想在这儿守一辈子吗?
瑞德尔爵士疑惑地看了他几眼,最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震惊地说:“你是警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