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抬起手,抱住头,用力将自己藏在身体遮挡的唯一阴影之中。
……还要重新开始吗?
是不是族长所言,真的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她也听说过,各族勇士众多,有不少都愿意牺牲,这样一想,活下来的勇士也会更多。
她还有什么理由继续下去?时柔没有活下去的心,无论怎么选择都会死,她想要的真相已经得到了,虽然自己是必然的牺牲者,可正如族长所说,享了这么多年的福……
是不是应该付出代价?
时谨眼眶酸涩,越来越用力,将自己抱得更紧。然而很快,眼泪落了下来,滴答一声,在地面上晕染出深色的痕迹。
不如认命吧——
她这样想。
这些年她过得很快乐,即便是生在谎言中,但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在爱中长大,实在不能说有什么不好。
那滴泪痕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浅棕色的地面竟是一点点在她眼前变了色,一点绿色探出了头。
时谨一愣,忘记了哭泣,下意识伸出手触摸。是嫩绿色的小草,透着新生命的勃勃生机。
她不由露出笑容,忽然听到一声呼唤:“阿谨!”
时谨惊了一下,猛地看向左右:“谁!”
声音很微弱,却很熟悉,“是我,你现在怎么样了?”
时谨顾不得伤心,惊诧道:“你怎么,你怎么……你在哪?”
晨星道:“你认得风行,不认得槐叶他们吗?野草拥有在任何地方生长的能力,这是槐叶的一个分/身,我们只能短暂通话。你不要担心,我会努力救你出去,你现在……”
“不用了,”时谨张了张嘴,哑声道:“我,我应该不需要你救了。”
晨星一顿:“什么意思?”
时谨不想明说,摸着胸前的陶埙,又放不下风行说的那些话:“……你告诉风行,放心,那些战士的灵魂,一定会找到归处。”
晨星不明所以,她显然懂这个话题,却不明白时谨为什么这么说。
她喃喃自语几声,不知道想起什么,严肃道:“阿谨,族长跟你说了什么,告诉我,不要隐瞒。”
时谨偏开头去,晨星没等到回应,就道:“你想清楚了?你只听了族长一面之词,就要放弃我们吗?”
“我不是!”
时谨急忙爬起来坐好,“我,我不知道怎么说。”
她努力用发木的大脑回忆族长说的话,断断续续地将全部信息复述出来,最后苦笑:“我也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努力了,有点可笑吧?但我是真的怕,如果我说出去,会不会真的造成族长所说的局面,会不会……害死更多的人?”
晨星沉默片刻,“你稍等。”
她应该是去与风行沟通了,时谨被这么一闹,也来了精神,慢吞吞爬起来,这儿摸摸,那里碰碰。失去了方向,她整个人都有些浑噩。
晨星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了,她疑惑道:“你就没问族长,为什么这么确定说出去就会导致内乱?”
时谨愣了下:“没有,但是他自己也会牺牲,我想,应该是试过了吧……”
晨星烦躁地啧了声,但下一刻就换成了风行温柔的安抚,“阿谨,你是阿谨吗?”
“别慌,现在站起来,擦干眼泪。”
她的声音很有感染力,时谨不由自主站直,胡乱抹了下脸:“你好啊,风行。”
风行低低笑了笑,问:“你除了和我们,还和谁接触过?我说的不是你的族长,姐姐,是那些普通的妖族,甚至你的侍从。你有关注过他们吗?”
时谨愣住了。良久,她摇头:“……没有。我的身份,本来就,本来就见不到他们。”
她说着有些尴尬,不论怎么说,她曾经确实是个高高在上的贵族,除了被时柔亲自送过来的晨星,她连其他侍从的脸也不会看一眼。
风行柔声道:“这就对了,那你为什么这么确信,族长说的话是真的呢?你不曾看过,不曾体会过,没有真正见过普通妖族是如何生活,不理解他们如何作想,却要自作主张的替他们决定吗?你的族长确实说的有理,我们都希望真正的勇士活下来,但是,你能保证勇士就是这样想的吗?”
“不要擅作主张替别人决定命运,阿谨,谁也没有资格决定别人的命运,哪怕是神龙也没有。”
时谨流着泪连连点头,一边哽咽一边含糊地道歉。风行倒有耐心,静静听她哭完,才笑道:“还能听清我的话,就去做吧。”
“现在整理好你的心情,推开门出去,去亲眼看那些你应该去看的东西。也许那个时候,你就明白我们会如何选择了。”
时谨愣愣走到门前,推了一下,没动:“锁了,我出不去,也没有剑。”
“没关系,”风行柔声说:“没有剑的时候,你还可以拥有伙伴。现在留在那里等待。”
时谨似乎听到了悠扬的埙声,她眉头一皱,思绪竟然缓缓飘了起来,飘了很远。
她轻轻握住胸前的陶埙,忽然想起那只推开幻象的骷髅手,不知怎么,莫名感到了几分不真实。
所以……所以……
她是真的回到了过去吗?
那个所谓的空间缝隙,是真实存在的吗?
眼前的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