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汉霄不解地聆听着。
“一直以来往生钱用着的都是你熟悉、惯用的术法……”林念尽量简单地解释道,“但是你的本事应该还有一样一直没能用上吧……我是说,额,另外一种气……”
林汉霄转过头去,侧脸可看不出男人的任何反应,是愤怒还是厌烦、是被戳穿后的无措还是感觉到逾矩和冒犯……林念小心地偷瞄着他,却不料林汉霄突然转过头来,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
“我确实……自顾自地把它封印起来了,你知道的,那件事对我打击很大。”林汉霄认真地说道,“一直没好意思说,但这也是我的梦想之一,我想……只是为了我自己我也想要尝试一下。况且萧复,你真的支持我,我很高兴。”
林念百感交集,说不上是支持还是松了口气,因此只能用力地点着头。
“或许真的可以。”林汉霄这么说着,低头闭眼,就重新将浊气缓慢包裹在往生钱之上。
或许是心理不安作祟,闷热的环境里似乎还能感受到些许凉意。林汉霄极其认真,他将往生钱郑重地捧在手心,感受着两股气在指尖流转。林念正大光明地观察着他,时不时又要分心去注意着花大嘴的动静,远处叫嚣着要阻拦他们的村民依旧在费力地劝阻着,可内心深处对异物的恐惧终究还是赛过了那一点得意的计划,除了还简直拖着秃头老头的阿缘以外,其余人只是站在原地,企图以肢体语言就能说服早就下定决心的两人。
“爹,老爷这是在干什么呀?”
“嘘……”林念竖起手指挡在唇边道,“我们不可以打扰认真做事的人。”
萧游躲在林念身后,似是有些落寞地抿了抿唇。
林汉霄渡入浊气用了不少时间,结束之时他随意抹了下额头,手放下时已是油亮亮地蹭上了一片。虽然他并没有喊累,也从未抱怨过自己有多么辛苦,但任何一种术法在诞生之初并不仅仅只是存在着艰辛和磨难,还有不放弃的坚持和势在必得的自信。
结束了传送的林汉霄看上去意气风发,就连什么都看不懂的萧游也忍不住为他鼓掌庆贺。
“我完成了!”林汉霄高举着往生钱兴奋道,“就把它贴在花大嘴身上,我觉得能行!”
“咕——咕噜噜——”
“什么声音?”
仿若热水煮沸腾、涌泉翻滚的声音在花大嘴体内响起。
“咕——咕噜噜——咕噜噜噜——”
“不好!离远一些!”林汉霄率先反应过来,一手拉着一个往后退去。花大嘴的嘴唇先是剧烈的鼓动,其上下翻涌的样子仿佛波浪般起伏不歇。而后这道入口猛地向四周裂开,血盆大口在三人面前展开,一片阴暗的内里中突然喷出一截白花花的肉团,在周围绿叶的弹射下,又留下了几滴红色的污浊。
“它消化不良了!”躲在林念身后的萧游心急地评价道。
掉出来的断手正是所属方才被吞噬的“那个人”的,外层已然被花大嘴消化了一些,正裹着让人看了直起鸡皮疙瘩的泡沫褶皱。吐出来可不算完,紧接着,花大嘴就像是被人踩着“胃”“催吐”了一样,源源不断的断手断脚从大嘴中喷射而出,随之带出的粘液和血迹浇灌在周围的绿叶上,顷刻间就将其融化成了污水。
花大嘴还在空做着呕吐的动作,因由方才的一阵慌乱,如此周围的空气也变得让人难以呼吸,那些黏腻到分不清是液体还是固体的东西仿佛顺着鼻中的管道不断下滑,既然黏连在鼻腔之中筑了巢。林念忍不住弯腰干呕了两下,又在一片抱怨声中将眼睛投向林汉霄的指尖,只见他依旧夹着那张萦绕着浊气的往生钱,并且坚信这就是最有可能的希望。
就是这东西!
问题就出在这张往生钱!
双眼被浑浊的泪水迷住了视线,林汉霄在这片迷蒙之中跳起身,整个人就要像是跌倒般直冲花大嘴嘴巴里而去。林念心中一沉,急忙伸手去捞他,可林汉霄动作一向干脆利落,等林念抓住他的外衣时,那张缠绕着浊气的往生钱早就被他一臂挥至了嘴巴里!
花大嘴像人一样做了个“仰头”的姿势,一张大嘴一动不动,仿佛下巴脱臼了一样僵硬在那里。
“有戏!”林汉霄神采奕奕地尖叫道。
说出的话仿佛化作了一句魔咒,它并没有让现状得以反转,反而让其奔向了更为危险的结局。僵硬仅仅发生于一瞬间,在那之后,疯狂的野兽被放出牢笼,长久以来积压和背负的落寞与不甘,借由此出口闹了个爽。花大嘴在眨眼间又窜高了难以估量的距离,底下若隐若现的枝干如同一条闻笛起舞的眼镜蛇,不断在难以发现的角落扭曲着诡异的幅度。在那一瞬间沉默的恐惧与不安中,正是供养花大嘴最好的养料,大嘴张开盖住了林汉霄的身影,如排山倒海般压制的气势席卷而来。
窒息的沉寂感在顷刻间铺展开,同在阴影底下的林念甚至连逃跑都忘记了。
吸气、漂浮……花大嘴往体内吸着气,便能将周围的一切都纳入自身庞大的躯体之中。从此刻开始,猎人和猎物交换了身份,林念一手拉着萧游,可毫无抵抗的他根本抵挡不住突如其来的攻势。两人双脚逐渐离地,腾空的不安感让萧游吓得哇哇大哭,林念紧张的心情蹦到了嗓子眼,就好像一颗心脏也一起游荡在自己的胸腔,那种混乱的不安定感几乎就要让他喊破喉咙大声求救。
“坚持住。”
林汉霄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下一秒,空闲的手腕被他一把扯住,连带着萧游一起被扯向了一边的崖壁。林汉霄一手攀住岩石,另一手青筋暴起,几乎使出了断臂的力气紧紧拉扯着不断下降的二人。慌张中林念的衣袖被他扯去了大半,几次滑落过后才算是真正地抓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