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微顾泪流满面,手中的剑刃抖抖晃晃,几下触碰到池子磬的皮肉又慌张挪开。可即便这样,对方的脖子仍旧被她割出了伤口,那反复触碰的痛楚让池子磬全身猛地一抽,却依旧双膝跪地,以近乎乞求的眼神和姿势直直望着他这位青梅。
不久前他成为了杀死青梅丈夫的帮凶,在他生命逝去前,这份悔恨都不会停止。
“我救不了他,都是我的错。”
“看看这里!”宁微顾崩溃大吼道,“看看你脚下的鲜血!你该冲我道歉的不是之前的事,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啊?!”
“我做了什么……”池子磬喃喃着,双眼一亮似乎参悟了什么。“我……我需要这些东西啊……”
“成敛与你何时有过争执?成家又何时同你结过仇?你说……你需要这些?”宁微顾向前迈进一步道,“你居然想要杀人?”
池子磬垂下脑袋,双手缓缓在血河上拂过,“可是这血这般润胃,只有杀了他们才能得到……”他举起鲜红的十指硬要给宁微顾瞧,“最后那人的罪孽最大,血当然也是最甜的……”
“住口!”宁微顾大叫着将刀口往里挪进了一寸,“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微顾。”抱着成敛倒在一旁的林汉霄双手搭在他的双眼上唤道,“成敛……没有呼吸了。”
唰的一声,是宁微顾高举探梅剑正欲一刀砍下恶鬼头颅的前奏,在她挥臂的那一瞬间,池子磬似乎下意识要做出闭眼的表情,可不知是受何驱使,居然又睁开睁大,欲要看清“行刑者”每一个动作。或许是他的眼神过于炙热,又或是充满着欲望和说不清的感情,宁微顾被他瞧着竟突然慌了神,右手在空中久举不落,长时间的动作甚至让她的手臂微微颤抖。等视线落在宁微顾脸上时,对方早已咬紧了下唇,眼中的泪水如山间瀑布那般长坠不息。
从小一起长大的友谊当然是不一样的,互相将对方视作珍视之人的两人,在面对即将到来的生离死别时,总是要比通常情况付出更多的感情。
如今复杂的局面,即便池子磬的确死有余辜,但终结他生命最后的人……宁微顾一定不是最佳选择。
“微顾……”林汉霄轻声说道,“要不还是……”
“我来!”宁微顾大吼一声,这一声中颓废和胆怯被吼了出来,反倒让她的眼神中多了份果断与坚定。“我视作家人的人将我的挚交杀死……不……不管他是谁,这一刀都必须要由我来砍下……”
林汉霄突然激动大喊道:“等等!他的动作有点不对!”
池子磬的肩膀开始抽搐,没几下过后,皮囊包裹着肩胛处的里头竟出现了拳头般大小的物体缓慢移动,那东西像虫,或者像是别的什么恶心东西,从一开始的团作一团,到慢慢拉长分出了好几节……那状似桑蚕的不明物体长在了池子磬的肉上,又由那细薄的皮囊紧紧包覆着,沿着骨头舒展的方向飞速“爬行”。它们顺着手臂“爬”到了手掌,连到五指处自动分开去往不同的方向……但指尖并非是“蠕虫”的终点,那五道东西重新汇聚到手腕处变成了更大一团,而于此同时池子磬全身青筋暴起,自额上留下的汗液几乎都被卡在了异常的凸起之上。他的表情极为夸张,看着像是在承受这世间最折磨人的痛楚,而那团不明物体居然又沿着骨骼原路返回,最后穿过他的颞颥消失在额头之上。
池子磬仰头发出一声响彻天际的哀嚎,再次放下脑袋时,眼神里就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了改变。
“离他远点!”林汉霄下意识喊出声道。
宁微顾陷在震惊之中,紧急之下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而宛若经历“重生”过后的池子磬正是抓住了这个空档,一柄探梅剑瞬间转变了阵营,被池子磬抓在手里一剑划伤了宁微顾的手臂!
宁微顾踉跄了几步,脚底一滑坐在了“血河”之中。
林汉霄持剑踏血而上,探梅与苍茫在空中反复碰撞出火花。两人本就是势均力敌的好手,此刻又各怀心思,一腔血气上头更是越打越勇,各番技艺在来往过招间通通使了出来。林念在一旁看得聚精会神,或许是年龄使然,二十多年前的这一架比起二十年后那别来已久的一架可谓是精彩纷呈更多,两人似乎早已悟透了对方的招式与套路,几十招下来互相都没让对方挂上彩。林念在一旁学着见招拆招,便也能轻易地察觉到从某一瞬间开始,池子磬的动作开始变得迅速灵活,而疲于久战的林汉霄则是慢慢有些难以应对了。
局势很快便倾向于一边倒,比起林汉霄愈发笨重的动作,池子磬竟是越打越轻松,那原先还挂着一团黑气的表情,此刻居然还能从中捕捉到一丝得意与神气。林汉霄在格挡中慢慢后退,池子磬便趁机步步紧逼,双剑重新接触的那一下,林汉霄体内的真气通过那相触点流向对方,而与此同时,池子磬体内另一股气也一同袭来,两方相撞,互斥的那一瞬间便将他们往相反的方向弹了出去。
池子磬一个挺身从地上跃起,他撒手甩开宁微顾的探梅剑,反而将自己腰侧的大刀拔了出来。
围绕在他周身的,是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