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于天上洒下来的倒影之中,林汉霄的脑袋正突兀地倒印在地面之上,秃头老爷和狐狸脸老夫人恰巧直面倒影,受到的冲击不亚于亲眼见到了黑白无常。两人弓身跳起的模样简直与门口那受到惊吓的野猫如出一辙,他们当下也全然顾不上满满的父母,互相搂抱着跌出了岁星祠。
大门“啪”地给他们撞开,这对恶毒夫妇抬眼就见到了满地的“尸体”。林念和林汉霄双双在屋顶上捂住了耳朵,然而那凄惨的叫声仍旧穿透掌心直入他们的耳骨。林汉霄甩去一个嘲笑的眼神,就连他们逃跑的背影看着都嫌碍眼,而再把视线转回到屋内,只见完全清白无罪、被冤枉的满满父母压根儿没有半分怯色,就好像知道自身的问心无愧必定不会招来神明的刁难。
只是有一点倒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看着秃头老爷和狐狸脸老夫人屁滚尿流的模样,竟也未从他俩脸上看到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这倒是让林念对满满父母的第一印象加分了不少。
他用眼神问着林汉霄要不要下去表明身份,林汉霄做着口型答复说不要,却反手又是甩出一片白色纸钱,那纸钱飘飘荡荡,自然落下坠在满满老父老母被绳索捆住的绳结上。两人只觉得手腕处如被一群黄蜂扎着一般痛痒,再一挣扎竟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束缚。
于他们眼中看来,此地并无第三人存在,因此这突然的解放无疑就可视作为是“神明”的解救。
从高处笔直往下望去实在无法看清他们细微的表情,但满满父母在离开前所做的一举一动,都证明了他们对方才虚幻飘来的声音深信不疑。
林念望着他们的头顶,突然忍不住低声讲道:“此情此景,似曾相似啊。”
“什么?”
“我之前……也干过差不多的事……我是说躲在暗处装神弄鬼……我们果然很像。”
林汉霄做出惊讶的表情,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可是一直和你待在一起的。”
“是你不在的时候。”林念不敢直视林汉霄的眼神,只得转头说道,“这岁星祠还真有意思……”
林汉霄学着他的样子,乐呵一笑道:“今儿运气好,给当了回判官,现在想来,的确有点像过家家了。但我们小时候是玩儿,现在再装可就有点别的意思了。”
“我明白,你是指抓住人的感觉。”林念道,“生来最莫名其妙的两种感觉——恐惧和信任,大家会莫名恐惧某些东西,又会莫名对某些东西深信不疑。我们追究其来源,只会觉得一片虚无可笑,是摸不到头也看不见光的,但他就存在于内心深处,像是无法逃避的弱点。所以,当这两种混杂在一起,不,是当我们利用他们混淆在一起,那就算是牛鬼神蛇都有让人听命的理由了。”
“虽然害怕,但这种害怕又在无形之中使人深信于此……真是矛盾啊。你小子,把我说的话都说完了,威风都让你给耍去了。”林汉霄锤了他一拳道,“可惜,你若是再练些武,就更有风范了。”
林念吃不准这具身体的情况,但想来应当是天姿不好,再者也早已错过了习武的最佳时机,因此只是笑笑,并未答话。
满满父母离开岁星祠时还在一步三回头,林念虽不理解,但也没急着询问林汉霄。比起满满父母心中所想,显然那关于白色纸钱的问题要困扰他更久更久。
在地上时没有机会问出,如今只剩他们二人独处,那有些父子间的小秘密也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放心交谈了。
“你有想过……在纸钱上画些图案吗?”
林念心中仍旧有所顾虑,他既想着这么问出,便还是有所保留。
“哪有在纸钱上画图案的啊?”林汉霄沉声道,“这纸钱本就是给小鬼的买路钱,你要是在这上头涂鸦乱画,不就叫小鬼嫌弃去了吗?”
“我以为你既然已经用它来施些术法了,那就一定已经跳脱了陈旧的规矩……原来还没有啊。”林念摇头解释道:“而且我也不是指乱涂乱画,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不能画点……额……画点阵图呢?”
此言一出,林汉霄倒当真认真思索了起来,他拧眉看着走远的两人,好半天才将视线回拢到林念身上道:“你是不是偷看过我的手记了?”
“什么?”林念低声呼道,“没有!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也有记手记的习惯!”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要紧事当然就要记下来!”林汉霄道,“你要看了也没什么,还能帮我出出主意……”
“而且这不好!”林念扭着表情兀自说道,“我可不喜欢偷看别人隐私!”
“这有什么?凭我俩的关系,我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你又有哪件事瞒得住我?”
“总……总之就是不行,我需要有自己单独的空间……你也需要!”
“阿复!我没怪你!”林汉霄握住他手臂说道,“我俩一起长大,我什么时候有冲你发过火了?咱不往其它事上扯,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过我手记了?”
林念犹豫道:“说实话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