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将折翘的页面抚平,摊开画本一看,果不其然,都是由简笔图画来构成画本的主要内容,从头至尾竟没有备注任何文字。
林念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小二就在旁边一页一页地介绍过来。
“这个我猜他们是在乱涂乱画呢!您瞧瞧这些个人!我三岁时就不做这种事了!”
“您看公子,他们在施法除祟呢!”
“这个我知!他们在祝福那些撞了邪的人……”
“这些都没意思!您要看后面,后面像阵法一样的东西才是真家伙!”
“还是你懂的多。”林念朝他竖起大拇指道,“我一个也看不懂。”
“那是!我大哥可是地头蛇,他弟弟我,这些江湖门路还是要懂一些的!”
“那你有没有试着……重现画本?按照上面的样子也原模原样复现一个阵法出来?”
小二连连摇头道:“这画本上画的根本看不清晰,再说了,就算能看清,也画的出来,就我这本事,我哪敢真的动手去画呀?我听大哥说,虽然阵法有好有坏,但多半都是要画出来害人的。路上看到了,可千万别去触碰!”
林念点点头,前后又十分粗糙地翻阅了几次,随后他把画本“啪”地一合,就道:“我有些乏了,我要在这睡一晚再走。”
“诶高兴还来不及呢!公子!您想睡几晚都成!”
林念走上台阶正欲前往二楼的客房,那小二又突然把林念叫住,提醒道:“公子想住就住楼梯口那间吧。我平时偷懒惯了,想着没什么人,就只打扫了那一间房。嘿嘿。”
那小二笑得灿烂,可林念却从中品出了小小一丝慌乱和紧张。正如他一开始意料和期望的那样,眼前的小二并不简单,这客栈也并不普通,如果没有那奇怪男孩给的提示,他也绝不会发现江曲镇里还有一所藏有秘密的破烂客栈。
林念回想起他追逐的小男孩消失的那个岔路口,两根木棍组合成一个粗糙的箭头指向客栈二楼的房间。如果那记号就是男孩儿自己留下的,那这客栈的某一个屋子里,就一定藏有男孩儿想让他看见的东西,或者大胆猜测,是不是藏有着与除祟相关的线索?
虽然听上去像是有些多管闲事,但林念现在倒是有些探究下去的兴趣了。
他点点头就爬上了楼,二楼的木地板年久失修,一脚下去就是一声“嘎吱”,想要趁楼下的小二不注意,悄无声息地将二楼屋子全都探索一番,似乎犹如天方夜谭。
现在还不是好时机。林念想道,他得等到小二放下警惕那会儿行动。
不像晴日里的蝉鸣振聋发聩、无尽无休,雨夜的淅淅沥沥如同转轴拨弦般委婉连绵,十分安眠。
此时正是千家万户熟睡的时刻。
恰到好处的风雨声于林念而言就是天然的保护伞,后半夜的风雨有逐渐变大的趋势,任何细微的小声响似乎都能掩藏在老天爷的“爆哭声”中。
林念在小眠之后猛地惊醒,很快想起了自己仍未完成的任务。
所见之处一片漆黑,唯有窗外透进的月光稀稀落落地洒在地板上。借着这微弱的光线,林念小心推开了门,在走廊上站定。
楼下没有动静,楼上除他以外再寻不出第二个身影。
谨慎起见,与其走在中间让木地板跟着自己响一路,倒不如贴着房间的一侧小心避开凸起的木板。要说这里的屋子哪一间最适合藏些什么,自然而然就会联想到离楼梯口最远的那一间,也是必须首先去确认的目标房间。
“我们掌柜的真是奇怪,竟然还在二楼特意给自己布置了一个空间,二楼最后一间就是他的,说是那里最清静。”
他记得酒足饭饱的小二提过那么一句。
林念小心翼翼地摸过去,房门紧闭,门里并没有光线透出。但原本应当因为掌柜外出而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却明显传出了细微的动静。林念将耳朵紧贴在门上,几乎能十分肯定,那些微小磨人耳的碰撞声正是从这最后一间屋子里传出的!
难道是小二趁人不在鸠占鹊巢?
借着勉强能视物的光线,林念很快注意到,木门上歪歪扭扭地贴着一张封条,而封条的上头又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勿掀”。
林念失笑,心道这倒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私自闯入是不太好,但非常时期只能以非常之举来面对,林念上手一扯,毫不犹豫将封条揭了开来。封条下遮住的是一个小洞,怪声就是从这个洞里放大传出。而在林念掀开封条的那一瞬间,那股碰撞声竟陡然间变得频繁而密集了起来!
若说原来的怪声像是拿着把小刀缓慢而坚定地削着木枝条,那掀了封条后的怪声就如同拿了把木锯汲汲忙忙地砍着敦实的树干。
里头那人、或是那物,已经感应到了他在屋外的举动。
制造怪声的到底是人还是浊灵?林念恐生事端,当下就大着胆子推门而入!
这间屋子平日里应当是个仓库,没有桌椅,也未设床铺,四周堆积的箱子上都蒙了一层落了灰的白布,发出声音的东西正孤零零的放在屋子的正中央。屋子里光线不足,又没有单独的窗户,黑灯瞎火的环境对任何人视物都是一项挑战。尤其对林念来说,每每到夜幕笼垂之时,他总是要花好久才能适应黑暗,即使看得见东西,也总觉得宛如蒙了层轻纱,想看却看不真切,如同雾里看花。
所以此时,他正眯着眼睛努力看清发出声音的东西。
碰撞声正是由面前的木椅发出的,木椅明显有些老旧了,四条椅腿的长短也并不相同,即使平放着也会带起轻微的摇晃,而木椅四周外翻出来的木条看上去就十分扎手。
林念正处于黑夜的适应期,他试探地伸出手摸向声音的源头,就冷不防地被凸出来的尖刺扎了一下。
真的十分扎手!
林念不敢再轻举妄动,就在他调整自己的状态时才猛然发现,方才不断传来的碰撞声竟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
等他缓过来再次试图看清眼前的事物时,一道身影冷不防地撞进了他的视野!
椅子上被绑着的竟是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的嘴被塞了毛巾发不出声音,双手双脚也同椅子捆在了一起绑在身后。她的后脑勺朝向门外,在本就漆黑的环境中又被蒙上了遮眼黑布。大约是分辨不清来者何人,随着林念的气息靠近,其颤抖的幅度也越加厉害起来。椅子和地板之间又重新发出碰撞声,一下、一下,像是把恐惧沿着地板扩散了出去。
林念一边把稳椅子止住响声,一边上前替人松绑。可他刚把捆住的绳子全解开,小姑娘就迫不及待地推开林念,撞倒椅子朝着走廊边的窗口夺命狂奔!小姑娘的表情有些心神不定,方才经过林念身边时又被地上的绳子绊了一下,在地上踉跄着爬了两步才顺利站起来……
“等等!”
林念伸手去抓她胳膊,但那小姑娘个子小,几下一躲,十分敏捷地闪过了林念的双手,蹦跳着三两下就跑出了不远的距离。林念指尖只来得及触到衣袖,姑娘就已经跑到了窗口边,双脚蹬着借了墙壁的力,而后竟直接纵身跳了下去!
方才制造的动静太大,不可能瞒得住客栈里那个令人头疼的对象,果不其然,几乎是在小姑娘消失于自己视线中的同一瞬间,楼梯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你们干嘛呢?!”小二一改之前友好的态度,吼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谁让你碰这屋子了?!”
林念探出窗外,看着小姑娘抱着窗外的柳树干,颇为利索地滑到地面,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小二在远处大吼着追来:“你大爷的!”
林念闻声回头同他对视一眼,单手撑着窗架,身子一跃,也跟着小姑娘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