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非遥舌头打了结:“我……”
梁觉仍然坐在沙发上,却比站立着的许非遥更具压迫性。
“你朋友不好吧,今天在茶水间里站在你身边那位女士,看起来跟你关系很不错,”说到这里,梁觉轻巧地扬了扬下巴,“她知道吗?”
“……”
果然。
梁觉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看着许非遥哑口无言,就像是揭开伤口撒盐,而这竟然给了他一种莫名的愉悦感,满足了他某种奇怪的施虐心理,哪怕他施虐的对象就是他自己。
“你在风华游戏待了五年,公司里有任何人知道,你曾经有过一个前任吗?”
“……”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许非遥的确没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的感情经历,包括他最好的朋友。
这一点他的确无法反驳。
许非遥避而不答:“这些东西都跟工作无关,我不认为我有义务跟其他人——”
梁觉突然站了起来,朝他逼近。
“没人知道你谈过恋爱,没人知道你搞过自己的学生,没人知道你曾经被男人操过。你现在告诉我,这都是为了保护我的隐私。看来你是提前七年就算准了有一天我会成为你的上级,那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许非遥的身子本能地后撤,他看了眼紧闭的休息室大门,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在这片密闭空间里,真真切切地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想去洗手间,想再吃一片止痛药——他突然想起这趟出来,他并没有带药,可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想离开这里。
“别想躲。”
刚往后退了一小步,许非遥就被一股不可违逆的力量紧紧抓住了胳膊。
下颌被梁觉伸手捏住,冰冷的目光像是带着磁力,让他难以错开眼睛。
“把我送去美国,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当成我从来没在你生命中出现过,然后去结婚生子,过你儿女双全的正常生活,这不就是你打的算盘?”
许非遥看着梁觉的眼睛,这才发现,面前这个人也远不像他回国后一直表现得那么淡然自如。
酝酿了不知多少年的恨意,在他眼中化作血丝,仿若藤蔓一般蔓延生长而出,占据他的视觉神经,令他的眼神都变得如同浸了血。
有些话,梁觉已经憋了太久。
换成以前,他是不敢说的,生怕自己真问出口了,反而给了许非遥提出分手的契机,倒不如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能多在一起一天算一天。
最后等来许非遥一句“斯坦福那边有个夏令营,你要不要换个环境试试看”,就好像头顶高悬的斧头总算落下,他竟感到一丝安心。
哪怕是这样,他还是收拾好行李踏上了前往美国的航班。不因为别的,只因为那是许非遥要他做的事情,他向来不会不做。
“你知道我在去美国的飞机上想着什么?”回想起往事,梁觉的眼神变得更加暴戾,“我在想,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许非遥任凭梁觉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束缚住自己的肩膀,暖栗色的虹膜变得极为浅淡,仿佛下一瞬便会被风吹散,眼中的情绪道不清是温柔还是疲惫。
“你不是那么想要孩子吗?我倒想看看,我走了七年,你又生了几个孩子?”
“梁总可真会开玩笑,”许非遥轻笑了一声,由于下巴被人扼着,他的声线听起来有些尖锐逼仄,透着窒息的感觉,“我是男人,哪里生得出来?”
梁觉稍微一愣,像是被附身的恶魔骤然离开躯壳一般,恍然回魂,松开了手,回到沙发上坐下,就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脸上很快恢复了一贯的淡然之色。
许非遥仍然站在原地,刚刚被紧紧禁锢过的肩膀有些酸痛,梁觉这个人,向来都是控制不住力度的。
“您想让我说什么呢?”许非遥看着前方,目光低垂,表情很平静,沙哑的声音里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忧伤,“要我承认我生性浪荡,承认跟您有过一段,承认是我对不起您,承认我快三十岁了也没谈过恋爱,没跟人生过孩子,现在混得也不怎么样。好,我都承认了,然后呢?”
“……”
说到最后,许非遥深深地望了梁觉一眼。
像是被他这连珠炮似的一长溜话给弄愣住了,梁觉的嘴唇颤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当初是您跟我分手的,不是吗?”许非遥默默看过去,语气平静极了,只是在单纯地陈述事实,“是您拉黑了我,不是吗?”
梁觉面色一顿,深吸一口气,厉声答道:“是你先把我送去美国。”
“是,您说得对。”
腹部又开始抽痛起来,理智告诉他,他不该贸然触碰这段尘封七年之久的往事。这太危险了,稍有不慎就可能全盘溃堤。
可是憋了太长时间、以至于失去理智的并非只有梁觉一个。
只是他酝酿了七年的不是恨意,许非遥也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他只是知道,他是永远无法恨梁觉的。
“您那么聪明,为什么就想不明白,当初如果不是因为——”
休息室的门突然开了。
从门外走进一名年轻男子,面目上有着浓郁的混血特色,眼窝深深凹陷,鼻梁高高耸立,双耳各自镶嵌着四枚耳钉,一看见梁觉,就朝他飞奔而来,脸上绽开无比热忱的笑容:“我来了,久等了呀!”
梁觉久久没回话,眉宇间有些被打断的不快。
混血男子的视线又转移在许非遥身上,眼前赫然一亮:“哇,好漂亮的哥哥!”
许非遥被这突如其来的直白夸赞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摸了摸后脑勺说:“谢、谢谢?您是……”
混血帅哥笑眯眯地对他伸出手:“你好,漂亮哥哥,我是Max,我是梁先生的私人助理。”
许非遥正要接过他的手,目光不经意扫过他手上一枚祖母绿尾戒,稍一愣神,很快恢复自然,友好地和他握手,做自我介绍。
接着,Max凑到梁觉身边,脑袋和他靠得很近,用一种陌生的外语与梁觉交谈起来,得到梁觉同样的陌生外语的回应。
许非遥听不懂,也不想去听,他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留出一段安全的距离,垂目看着地毯上纷繁的花纹出神。
“你刚才想说什么?”
良久未听见有人接话,许非遥怔然抬头,只见梁觉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正盯着他的脸,这才意识到,原来他说话的对象变成了自己。
就在他们身边,Max正在给商圈经理打电话,让他们把挑好的礼服送到休息室来。
许非遥再次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尾戒。
他认得这枚尾戒。
那是梁觉的母亲留给他的遗物,是他最为珍视的物件。他记得以前每晚睡前,梁觉都会细心将其擦拭至光洁,安放在枕头底下。
而现在,这枚尾戒出现在他私人助理的小指上。
许非遥自嘲地笑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啊。
要自己承认跟他交往过,承认和他分开后自己过得并不如意,都是为了此时此刻,带着他的真爱新欢回来羞辱自己。
许久没得到回应,梁觉清了清嗓子,忍不住问:“你刚才说,当初是因为——”
“没什么,”转眼间,许非遥已然挂上完美无瑕的礼貌微笑,“梁总,您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