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马车已备好,是否即刻出发?”
红梅自打跟着公主进了云府,也有好些年不曾出去了,想着这一趟去拜见皇后娘娘说不准还能遇到旧日好友,一时有些高兴,竟未察觉云枬的脸色白了几分。
铜镜里映着少女如花的面容,她吩咐道:“总不过二里地,乘轿辇去吧。”
红梅笑容一顿,却反应灵敏,只道:“是。”
而后上前来,接替为云枬梳妆的侍女,亲自为云枬梳理发尾。末后她替云枬覆上一条遮光的绫绢,望着铜镜夸赞道:“姑娘貌比谪仙,若外人见了,恐怕咱们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云枬佯怒:“休要胡言。”
一切准备停当,这才前往宫里。因是皇后私谕,云枬便打算从后掖门直入皇后内寝,轿子停在后掖门口,云枬便步行前往后宫。
高墙围砌,甬道里见不得光,一片阴凉。
红梅搀着云枬,看到丹漆的宫墙如旧,不禁勾起了许多旧时回忆:“姑娘幼时也是从这条小路上来往宫内外,一晃过去好些年了。”
是啊。
宫内宝座上坐的是她姑母和舅父,依仗着特殊权利,她总是在这条路上穿梭,那时她过得比某些公主皇子过得还要好。不过,虽然她被捧为明珠,可在人看不到的地方,自己也成了众矢之的。
一阵过堂风,吹得她咳了咳,红梅替她拢了拢雪银的狐毛大氅,加紧了步伐。
甬道上来往的宫人全都低着头弓着腰趋步前进,见到云枬也只是停下步子,而后垂手低头立于宫墙一侧,待人走远了才敢低声问旁人一句:“方才过去的,那是谁?”
“不曾见过此女,倒是她身边的侍女有几分眼熟。”
他摸着下巴思索一番,如何也记不起是谁来,便只得暂且将此事揭过,自做自事去了。
不过这事儿渐渐地传开了,有通了后宫消息的,便道那是云家的大小姐,今日得皇后懿旨召见,故来宫中请安。那些瞧着红梅眼熟的便也恍然记起来,原来是跟过懿华公主的丫头,如今也大了。
只是众人很是吃惊:“云家的大姑娘?听说公主死后,她哭得心肺不好,已多年未露面,怎舍得这时候出来了?”
有人亲眼碰见了云枬,思及她方才的模样,也疑惑道:“对啊,前几日不是还有消息说她病重,我瞧着,这也不像病重的样子啊?”
有人则“啧啧”两声,像是看透了什么,不屑道:“一准儿是这会儿病好了,心里不甘心,来与自己的妹妹争抢那太子妃之位呗。”
同伴一听,赶紧捂了他的嘴,低声斥道:“非议主子,你不要命啦!”
他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那人神情才收敛了几分,却还是不服气地小声嘟囔:“实话实说罢了。”
也有为云枬说话的:“不过谁说云大姑娘貌若无盐的,我瞧着她无论是相貌还是其他都比当年的懿华公主还要出彩一些。”
有些资历老的,回忆起懿华公主的模样来,便道:“懿华公主当年可谓是九州第一美人啊!”
“可就是呢,那云大姑娘也不愧是懿华公主的亲生女儿,气质风度,旁人果真无法比拟。”他意有所指地道了一句。
也有人不怀好意,捂着嘴笑起来:“若真如此,东宫那位又是个爱美色的主儿,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众人皆笑。
一阵笑声后,见过云枬的那人又补了一句:“只是不知怎的,云大姑娘双眼覆了一条水红的绫绢,似是不能见光。”
有人臆测道:“难不成是早年哭瞎了双眼,这才一直不能面世?”
“谁知道呢。”
“诶,谁在云家有相好的,打听打听?”
众人皆摇头,表示没有,他们只好悻悻然打消了此念头。
如此,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还不等云枬行至万福殿,云家大姑娘来拜见皇后的事便已传得人尽皆知。原本她从后掖门进来,便是要避人耳目,结果可谓是与初愿背道而驰。
至皇后的万福殿,殿内的宫人们知道是云枬来了,随即进去通报,不消片刻,宫人便领着云枬进了内殿。
此处并非皇后寝宫,只是她参禅念经之居所,殿内设置较为简约,只堂正中一尊镀了金的站立寿佛,佛前一张紫檀长条案,上供新鲜瓜果,再前一瓷缸口大小的四足方鼎,其内燃香火,再前就是一金莲蒲团,此时皇后娘娘正手捻念珠,跪于其上。
而在其旁边立着的,还有一头戴凤冠身着华服的倩影。
云薇一早便听说了云枬被寻回的消息,她虽内心惶恐,却也做不了什么,好在她已是昭告天下的太子妃,又与太子有了夫妻之实,只差一道仪式而已,旁人轻易不能撼动她。就算她这个姊姊想把实情公之于众,顾及云家,她也不会急于一时,为今之计,便是先下手为强,堵住云枬的嘴。
她几乎是跪爬着扑到了云枬脚边,抓着她的裙边痛哭流涕:“姊姊,真的是你回来了!”
“自你遇害,我侥幸回到家中,后来与父亲一同去寻你,可是崖底只剩一只碎镯子和几片碎布,人说山里有吃人的老虎,我还以为你……”
她哭得越大声了,上气不接下气:“是我对不住姊姊啊,若非为了救我这条贱命,你又怎会坠崖,还害得你瞎了双眼!姊姊,你想打我骂我都好,薇儿欠你一条命,怎么还都可以!”
云枬没有想到她也在这里,被她突如其来的哭嚎吓了一跳。
万福殿本是清净之地,她这么一哭闹,连素日不恼火的皇后都有了几分愠色。云舒意命两个贴身女官把她拉了起来,微怒道:“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这要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是本宫欺负了你。”
云薇这才收了眼泪,委屈道:“薇儿不过是再见长姐有些激动,姑母切莫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