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出信后的第二日下了一场小雨,雨势不大,连地面都未曾被浸透,但此后的天气却是越发冷了,王拾上山都换上了更厚一点的衣裳。
他走后,“叮铃野居”里只剩下云枬一个人。
从前在云府,丫鬟婆子轮番讲些趣闻轶事替她解闷儿,那时她嫌聒噪,现在她倒怀念起人声嘈杂的时候来了,哪怕此刻有王拾一个人在,跟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在她略感孤寂时,小羊“咩”了一声。
王拾说它胖得已经像猪啦,要她控制住草量,可她也不知该喂多少,王拾便替她把篮子里的青草分成了三等份,要她早中晚各喂一份,方才王拾走时她已经喂了一份。
可小羊只要一叫,云枬便觉得它是要吃草了,青草都要递到小羊嘴边时,她想到王拾的嘱咐,于是拿起来的青草又放下了。她抚了抚羊脑袋,责备道:“你都胖得像猪了,不许你再吃了。”
小羊不会回应她,只会张着嘴巴咩咩叫,她实在无聊,只好对着羊脑袋自言自语:“要是你能开口说话的话……”
……那该是多吓人的事啊!
云枬甩了甩脑袋,不敢细想了。
约摸不到半个时辰,门锁从外面被打开,王拾回来了。
云枬有些奇怪,不过不等她发问,王拾拿门闩顶上门后就兀自解释:“山上闹虎患,附近的山头都被封了,官兵带着猎户正四处搜捕那咬人的恶虎呢。”
云枬吃了一惊:“竟真有这样的事发生。”
“嗯,野兽吃人是常有的,据说再往深处走无名尸首会变很多。此地离城里较远,只要无人报官,府衙里的人不愿到这地方来,便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云枬担忧道:“这恶虎,真能逮住吗?”
王拾道:“今日府衙来人颇多,十里八乡的猎户也都聚在此处,阵仗蛮大,相信他们应当可以吧。”
“嗯。”
今日无法上山,王拾只好把前几日积攒下来的干柴劈了。每日卖掉一些零碎的柴火后,剩下好烧一些的是留给邻庄上一位员外老爷的,这位是长久生意,给的银钱也多,他自然更尽心些。
铿锵一顿劈完后,太阳也差不多到了正南方,他又要忙着起火烧饭,用过饭后趁着时辰早,他便要到员外老爷家里去送柴。
“这两日越发冷了,等我换些银钱回来,给你添一身厚衣裳。”
云枬想说不用,可王拾已经迈着步子离去了。
过不久,外面隐约有官兵走动的声音,云枬唯恐恶虎走到了这附近,暗暗担忧。
那些人驻足在了王拾家门口。
一人问道:“便是这家吗?”
另一人则答:“不错,送信人就是这家的王氏小哥儿了。”
他上前掂起门上的铜锁瞧了一眼,道:“看来不巧,今日家主人不在家,大人您看……”
云元庭翻身下马,走上前打量了一眼,转而对信使道:“有劳信使带路了,老夫在此等候片刻就是。”
他给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锭子递给信使。
信使立即悟会,收下金锭子后拱了拱手:“多谢大人,小人还有信件要跑,就先告辞了。”
说完拍着马屁股一溜烟儿跑不见了踪影。
剩下一行十来号人,全部严整有素地垂手立于一旁。
云元庭抬眸打量着土泥砌的房屋四周。
群山环绕,漫山的青翠松柏,门前一溜儿只剩下孤杆的蜀葵,看起来是主人家尽心栽培,房屋右斜处有一株落了叶的高槐,脚下尽是象征残败萧瑟的落叶。
这地方,用荒山野岭来形容也不过分,与他那边荒之地相较好不到哪去。
她孙女就是在这地方生活了半年之久么?
自这些人驻足在家门口,云枬就一直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甚至她捏着羊嘴不让小羊发出声来,且不说外面的谈话声她听得一清二楚,就是云元庭的声音她几辈子都不能忘。这声音,不是她祖父还能是谁?
“祖父,是你吗?”她喊了一声。
王拾不曾将串铃铛的绳线延伸到门口,她只好自己摸索着往门口走,或许是有些心急,也顾不得多么小心,才走了两步就被一颗小石子绊倒。
她摔趴在地上,一声痛呼。
云元庭自然听到了门内的动静,急急趴到门上去看,透过门缝他能瞧见摔倒在地的孙女,一把年纪瞬间热泪盈眶。
他着急喊了一声“玭儿”,就要破门而入。
铜锁虽结实,但门框早已松动,云元庭不费吹灰之力就踹开了大门,木门轰然倒地,震得一片尘埃如腾雾。
也顾不得视线受阻,鼻腔难受,云元庭踏着木门疾步迈向云枬。他扶起孙女,打量她一身麻布粗衣,头发也松松散散,不由痛心疾首道:“玭儿,你到底受了什么罪啊?都怪我啊,没能看护好你,是祖父的错啊!”
他抹了一把泪,接着道:“祖父立刻带你走,离开这鬼地方。”
他只以为是此地荒凉,致使云枬受苦,却不曾细想她在此处待了半年之久的前因后果。
云枬一时激动,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但她也听出了祖父的意思,想必他还不知云薇做了什么事。她抽了抽鼻涕,待心绪冷静下来,才道:“祖父,孙儿不敢回云家。”
云元庭也稍微平复了下心情,他瞧云枬双目无神,迟疑道:“玭儿,你的眼睛……”
祖父一句关心的话,又令云枬破了防,她双目涌出泪水,抽抽噎噎地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