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在石阳桥口摆摊,两人刚放下背篓,桥上的馄饨车大爷就朝她们招呼一声,笑容和蔼。
春水也甜甜笑着回应他,接着和秋燕在桥口吆喝起来。
“新鲜的青枣呀,清脆爽口,甘甜多汁,走一走看一看呀——”
“唉婶子买不买青枣,一文钱一斤!”
“……”
今早的生意不怎么好,两人卖到晌午都还剩几斤枣。
春水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拿起一个青枣啃,时不时吆喝两声。
盯着地上发呆,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齐紫色布鞋,身边的眠秋燕唰地一下站起身,这动静让春水不由得抬起头,看向那人。
“大娘,出来逛街啊?”眠秋燕拘谨地揉捏裙子,出声问候面前的王大娘。
王大娘扬起下巴,那鼻孔都要抬上天了,话里话外都是鄙夷:
“你一个即将出嫁的大姑娘,不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守嫁,还出来抛头露面卖野果,真是不知廉耻,也不知道大牛到底看上你哪点,举止处处都透着粗鄙,唉!”
眠春水冷着脸站起来,正要开口,忽的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人群堆挤过来,她轻轻一笑,眼中流露出一抹看好戏的玩味。
周婶子挤过来,拈着酸调对王大娘道:“我说这谁呢,不就是个臭养牛的,你身份多高贵多贤淑啊?不都是农户出身,还嫌弃起别人来了!哈,我还道你是什么千金夫人呢,原来是全靠卖女儿的三十两彩礼开的牛铺啊!”
她早就看不惯王大娘在村里的装模作样,这会儿终于给她逮住机会发挥了!
“周三家的,你说什么胡话,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王大娘怒不可遏。
周婶子把篮子放在青枣筐上,双手叉腰,哼道:“什么胡话?这是实话!这街上谁不知道你家香香就是那张员外的小妾?三天两头吵着回家看爹娘,把张家的钱全垫回你家里了,你倒好意思说秋燕不要脸,我问你你这老皮脸又去哪了?”
此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发出一阵吁声,不少人点头认同她的话。
“原来她就是王香香的娘,啧啧,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就是,也不知道怎么养的这女儿嚣张跋扈成这样,你瞧瞧,我孙子上次被她的丫鬟打得腿都还肿着!”说话的老妇把一旁的孙子拉出来给大家看他的腿伤。
“呜呜呜,奶,好疼!”
吃瓜群众对着小孙子的腿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王香香真狠,连无辜小儿都不放过!
只要惹了她的眼,让她不舒服的都要挨揍一顿。
王大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见舆论风向不对,赶紧拎着菜篮子跑了。
“谢谢周婶子替我们说话!”眠春水上道地抓了几个青枣放进周婶子的菜篮里。
周婶子嘴上说着不要,手里却没拒绝的意思,瞄了眼硕大饱满的青枣,嘴角微微上扬:“你们作儿也是在这卖果?”
春水点头:“对。”
“那挺好的,你们先卖吧,婶子得赶回去做饭了。”
“好,婶子再见!”
因着王大娘的闹腾,让一些看客觉得两姐妹可怜,三三两两就把筐里的青枣买光了。
春水和秋燕收了钱,一个劲地鞠躬感谢。
收拾好摊位,秋燕把箩筐背到自己肩上,问小妹:“水水,咱是现在回去吗?”
春水看向她,这才发现她姐双眼泛红,“姐,非嫁他不可吗?”
眠秋燕怔怔,她咬咬唇,眼眶又红了。方才在大街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骂,委屈之余,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甘。
她也想不顾后果骂回去,但一想到彩礼的事,胸口挤压的气瞬间泄了。
“王家给的三两彩礼定金已经被花掉了,给大哥交私塾费用了……我们家没钱还。”
眠秋燕几乎是面如死灰,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
春水沉默片刻,想了许多话,但都哽在喉咙没出口。
最后才问:“婚期是几时?”
“五月。”
五月,还有一个多月,还有机会!
眠春水道:“先不回去那么快,我想去西街看看。”
两人便往西街去。
大鹏镇西街,主营服装首饰类。来往人群女子居多,擦肩而过时鼻息间还萦绕着她们留下的氤氲芳香。
头戴花钗发系蝶簪,步摇璎珞随着轻盈曼妙的身姿微微摇晃。姑娘们结伴而行,细声轻语交谈,展露笑颜时,恍若芙蓉映面,娇嫩欲滴。
不过……笑的时候怎么好像看见有白粉掉下来了?
眠春水瞪大双眼,她真的没看错,姐姐们脸上的妆粉簌簌掉下来了,落在衣襟上粉饰一片白。
掉妆女子的朋友发现了她的“惨状”,忙道:“你的粉掉了,快补补!”
掉妆女子急忙用帕子挡住脸,窘迫地背过人群补妆。
春水把视线从女子身上移开,观察其他路过女子脸上的妆容。
脸上的粉惨白无比,多以胭脂修饰血色,可有许多人掌握不好力度,总是习惯把脸扑成猴屁股。
眼妆大多都一个样式,在厚重的白铅粉上扫点黄粉红粉叠上去,没有眼线没有卷翘的睫毛,平平无奇还不能修饰脸部。
简直是美妆荒漠!
眠春水强忍激动,拉着秋燕随便进了一家人多的香粉铺。
在沁满芳香的小铺里,她粗略记下这个时代流行的化妆品,以及价格。
再去别的铺子扫价格,对比品质,虽然她买不起,但也要了解市场行情。
从第四家香粉铺出来,她站在门口,闭上眼,鼻尖是淡淡的甜香,光打在身上,暖意肆虐。
她终于找到合适自己的营生了,这种感觉仿佛荣获新生,心中有一个声音坚定重复着:
我、要、做、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