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傍晚。菜油清香窜出厨房,透过门窗钻进春水的房里,丝丝缕缕刺激她空荡荡的胃,前所未有的饥饿感似要将肠胃绞断,疼得她一激灵,赶紧掀被下床。
身上还是酸的厉害,忍着不适翻衣柜找了套粗布衣穿上,四下环顾,没有看见铜镜。便凭感觉把头发编成一股侧辫,结尾时放轻力度用快要断掉的头绳绑好。
打开门,文桂芬迎面而来,见到她后脸上的笑意更甚:“春水醒了啊,刚想叫你出来吃饭呢。今日休沐,永鸿听说你清醒了,就从私塾回来看看你,正好和家里人聚聚。”
永鸿便是春水的大哥,两年前通过县试和府试成为童生,打算今年八月份参加院试,好几个月都在私塾里埋头苦读,就连春节也只回来待了一天又回去了。
眠春水点点头,任由文桂芬拉着她去见眠永鸿。
此时天色还未暗下来,不必回屋点灯翻书,眠永鸿就坐在篱笆墙边,手里捧着一本泛黄卷边的书,借着暮色金光专注翻阅,黑眸几乎要粘在书上了,一刻不停歇。
“大哥。”眠春水瞧见他这认真的模样,都不忍心打断了,但实在拗不过亲娘的眼神示意,声音极轻地唤了一声。
即便很轻,很软,眠永鸿也是真真切切地听见了。他从书中内容脱离,惊喜地站起身,还不忘把书放好到凳子上。
“小妹,你真的好了!”
眠永鸿走到春水面前,双手扶着她的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她杏眼灵动、神态清明,果真没有以前那般痴气了。
春水腼腆地点点头,“谢谢大哥关心。”
顿了顿,为了不让双方尴尬,她又找了个话题,同样以关心的语气问他:“大哥在私塾过得可还好?”
眠永鸿唇角僵硬一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很快便消散无踪。他笑了笑,柔声说道:“我很好,不必忧心我。”
这不自然的神色,眠春水当然没放过,心中猜测难道是私塾里有人欺负他?
但大哥没多说,她也不多问,先顾好自己再说旁人吧。
文桂芬见两人聊得来,没有多待,转身去厨房帮忙了。
眠春水瞥见那张凳子上的书,想了想,走进杂屋搬张凳子出来,拉着眠永鸿回到他凳子上,自己则坐在他旁边:“大哥,你再看会儿书吧,现在菜还没煮好呢,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多学点。”
这话也是对她自己说的,她也想看看这个时代的文字是什么样的,要是看不懂就去找太爷爷认字,她太爷爷可是秀才来着。
她坚决不做文盲!
眠永鸿应声,拿起书坐下来继续翻阅。
眠春水伸长脖子看清那些文字,文样像繁体又不似繁体,看感觉也不像潦草到认不出来,一行下去,只感觉眼睛花花脑袋晕晕。
一番努力后,勉强认出几个字,不至于毫无收获。她苦笑出声,这也和文盲差不多了。
眠永鸿听见笑声,余光往旁边瞥去,瞧见她也在盯着自己的书,似乎很感兴趣,没有露出反感的神色,而是将书朝她那挪了挪,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这书是太爷爷的,虽然书面不太整洁,但里面的注释却是极好的。”
眠春水诧异他的大度,印象中古代农户人家可是很不喜女孩看书的,她这大哥不仅没呵斥,还特意分给她一起看。
好感直线上升。
她朝眠永鸿笑笑,继续还注意力放在书上,她就不信只认得出几个字!
“吃饭了——”黄雪花挑开一边的厨帘,一手拿着锅铲对外面喊出声。
话音刚落,后院收拾小菜地的秋燕兰心二人走出来,洗了手过去洗碗端菜;眠春水和大哥跟着叔伯们搬桌子凳子出来。
眠知非在众人开饭时才背着猪草回来,众人赶忙招呼他吃饭。
用完饭,眠永鸿说要去找公太拿书回私塾看,春水便吵着也要去跟公太识字。
眠云开夫妇想着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事要她做,认点字也是好的,点头由她去了。
天黑路暗,眠春水和眠永鸿一人提着一个灯笼,借着微微光亮,并排走在路上。
幸好现在没什么风,要不然一吹,这破灯笼就灭了。
太爷爷家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眠春水记下路线,方便以后找公太识字。
敲响太爷爷家大门,来开门的是太奶奶莫氏。
“婆太。”眠永鸿先行招呼,随后踏入院门。
“婆太好。”眠春水跟着叫人,一开始觉得这个叫法有些拗口,叫习惯后觉得还挺亲切的。
莫氏面相和蔼,笑容亲和:“过来玩了啊,吃饭没?”
“吃过咯,”春水帮她关上门,拉着她往屋里走,“婆太你吃过没?”
“我也吃了,来找你们公太的吧?他在书房里呢。”
“好。”
等兄妹俩进了书房,莫氏转身去厨房,拿出缸里存放的青枣,洗干净给她们带过去。
进屋就看见眠春水坐在公太身边,无比认真地学字,被公太考了两个难字,都说对后喜不自胜,脸上焕发蓬勃的自信。眠永鸿则坐在书架边学自己的,耳朵像隔了一堵厚厚的石墙,两人的说话声根本影响不了他。
莫氏把果盘放在书桌旁,压低声音:“洗了果,你们记得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