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接。”
“那还会继续打个没完,”艾伦翻过手给他看来电显示,“你认不认识?”
怎么会不认识。可惜他没法像她那样心安理得地现编借口,接了只会让这些乐队的人对她误会更深。
“停了。”艾伦诧异地发现这次来电没坚持太久就挂断了。对面的拨号者似乎终于放弃了寻找格温,又或被更紧迫的事情占据了注意力,世界重归寂静。
*
迈尔斯不得不回家一趟。
发现儿子夜不归宿而艾伦手机又打不通的瑞奥一定快急疯了,他必须回家让母亲看看自己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夜行从防火梯连接的那扇消防窗跨进客厅的时候,他果不其然发现母亲又横起沙发拦坐在那扇窗前,如同一座拦截水流的高坝。
瑞奥的表情不同以往。曾经的每一次这般场景中她都是那位担忧而怒火中烧的妈妈,经典得如同无数个非裔移民社群家庭重叠后的母亲形象取了平均数,但这次迈尔斯却意识到了她态度上的不同。
客厅的电视开着,声音调小过,却没开灯。瑞奥半个身体围裹在沙发中,轮廓并不分明,几乎要与阴影融为一体。
“你身上有消毒水味。”瑞奥像篝火边的母狼,露出绿色的锐利眼睛。医务人员的鼻子相当灵敏,而儿子身边刮来的风首先传递了信号。
“Mom……”
“你还缺多少钱呢?”母亲上下扫了儿子一眼。如此浓重的消毒水味却无法找出对应的伤情,说明受伤的大概率不是他。她从身后拿出了通勤用的提包,两指撑开塞满了购物小票、打折卡和积分兑换券的钱夹。
“这么多够不够?”瑞奥用西语嘟囔了几句,每点过一张纸币就增加数字,“这些应该够了。”她将钱数好,五十刀纸币上的格兰特、二十刀上的杰克逊和十刀上的汉密尔顿用深邃的眼睛注视着他。
迈尔斯:“?”
“艾伦·戴维斯关键时刻总会不靠谱,我联系不上他就找不到你,”瑞奥举着这些零零整整的一小摞钞票,医院的工作忙碌却薪水拮据,它们已经是她钱夹中所有的可支配现金,“你之前说手机摔坏了,我生气没给你买新的。现在我改主意了,不要让我听不到你的消息。”
“不用。我其实……”
“我看新闻了,”瑞奥的声音很不同寻常,那是一种冷风冷雪冻到发慌的寒颤感,平静却令人担忧,“市政厅里一个市民遭受袭击罹难,警方公布了死者身份,很年轻,是你学校的同学。”
她想起在迈尔斯刚入学愿景学院时,曾有个高年级的男生吞枪自杀,消息传来时所有家长都吓坏了,排着队带孩子们预约心理咨询。那个时候杰弗逊还在,迈尔斯还不像如今寡言,杰夫告诉儿子离别与死亡是成人的一堂必经之课。
可从那时到现在,他们上的课未免太多了。
“我和你父亲以前希望你成为一个出色的人,让你参加私立学校的选拔测验去接触更精英的人,想让你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时至今日她也不能确定迈尔斯是否真的成为了这些学生中的一员,通过教育与社交突破圈层和肤色的努力或许就像把黑色的马驹塞进白马堆里,蹄鸣声没什么两样却依旧能分出那个异类,“现在我没有这种宏伟期待了,我只想让你平安活着。”
“太近了,迈尔斯。这次是你的同学,下一次又会是谁?”瑞奥深刻地恐惧着,“我以为最近的生活在变好——医院的急诊室没那么忙了,警笛也没那么响了,似乎那些徘徊者蜘蛛侠一类的义警真的带来了治愈这座城市的希望。原来只是幻觉而已。”
她摇摇头:“期待谁来保护和帮助我们是不行的,谁都靠不住。我们只能保护好自己。”
她转身走向餐厅,迈尔斯不解地看着她的背影,很快她又从餐厅的阴影中折返,将一根粗壮的蜡烛同钱一并塞进迈尔斯的手里:“今晚愿景学院重新开放了校园礼堂。为离世学生举办了祷告活动。如果你想去,带上这支蜡烛。”
瑞奥很矛盾:“我原本不想让你去,夜晚太危险了。但不会有哪个学生缺席这种场合。所以你还可以去,在我反悔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