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可还要追查?”
“不追了。”关靖澜摆摆手,“让人撤回来,那人身手不错,凡事留一线。敲打这番,想必小六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捣鬼了。”
“是。”
这边厢,蕴青收起伪装的气恼模样,快速盘算。
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关靖澜承认画是假的,却也没有正面承认真迹在宋家,凭王八蛋大哥的奸商本性,做事必然留了一手!宋家那幅画极有可能也是假的!
本质上来说,蕴青此番筹谋就是阻止宋家拿画,自己人拿了固然好,拿不到也无妨,毕竟全身而退还薅了些银钱,又踩死了冯正财,怎么算都是赚的。
这一页就算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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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众人启程回上海。
关家人多,包了半截上等车厢。关靖澜有专属的房间,自上车便不见踪影。担心怜青不适应,蕴青干脆与她共住。
即将抵达上海,怜青思绪万千。半夜睡不着,又不敢翻身打扰蕴青,只能听着铁轨的动静发呆。
黑暗里,女声响起:“担心我家里人不好相处?”
被戳中心思,怜青歉疚低头:“抱歉,打扰你睡觉了。”
“都是不分你我的关系了,怎么还这样见外?”蕴青掀开被子,起身倒水,仰头喝了一杯才道,“既然都睡不着了,那我给你介绍我家的情况吧,你也好有心理准备。”
怜青跟着起身,又帮她倒上水,“麻烦你了蕴青。”
“不麻烦。”蕴青摆摆手,“我们家现有十一口人,长辈有四位,父亲母亲,还有两位姨太太。兄弟姊妹共七个,四男三女,排行只论序齿。我哥是所有孩子里的老大,我是老六,下面还有个七妹。”
怜青好奇:“老爷子呢?”
“爷爷在奉天,他不喜欢挪地方,就带着一箩筐的姨太太和叔伯们住老宅,所以上海只有我们一家,关系简单,你也省去不必要的应酬。”蕴青调侃道,“我们家年轻人多,都没结婚,你来了就是唯一的大嫂。弟弟妹妹不敢不听你的,要是有人欺负你,只管跟我说,我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怜青忍俊不禁:“兄弟姊妹还要论拳脚吗?”
“有几个撩闲的就是欠打。”蕴青哼哼,“你只记得,一个老三,一个老四,这对龙凤胎最闹腾,要是吵到你了,该凶就得凶,知道吗?”
怜青默默记下:“大的是哥哥吗?”
“对,老三是关靖淇,老四是关蕴珠。”蕴青想起什么,欲言又止,“还有一个,你要遇到老七关蕴晗记得能躲就躲,这家伙是个爱哭鬼,别惹麻烦。”
怜青若有所思:“你在她手上吃过亏?”
蕴青顿时面如菜色:“别提她了,晦气。我跟你说别人吧。”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根据蕴青的描述,怜青基本总结出关家七兄妹的性格。
老二关靖海是个闷葫芦书呆子,一心念书,明年准备留洋。
老三关靖淇和老四关蕴珠是二姨太生的龙凤胎,性格闹腾,很爱交际。
老五关靖渝是蕴青口中唯一的“正常人”。
老七关蕴晗是个一言难尽的爱哭鬼。
“说着说着,感觉我家没几个好人。”蕴青仰面躺在床上,晃悠着腿,很不客气地唾骂自家人,“唉,委屈你要嫁我大哥了。”
“嗯。”怜青下意识点头,又赶紧摇头,“没,没,不委屈。”
说完看了下门窗,生怕声音传到隔壁。
蕴青哈哈大笑,“你怕什么?他听不到。”
怜青低头,想了想,又问:“你大哥呢?怎么评价他?”
女子对未婚夫婿难免有好奇,虽然只相处了几日,除了套着蕴青的壳子同那人说过两句话,怜青并没有真正接触过他。
隐约觉得,这人有点冷淡。
换位思考,二人并不熟悉,被一纸婚约绑到一处,婚前相见本就不合礼数,现在不得已见面,当然要避嫌。怜青塞了一脑子的理由,又将自己内心的忐忑按了回去。
蕴青长叹一口气,幽幽道:“他就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你这样的小白兔,他一口一个。”
怜青被她说得红了脸,颇有些难为情:“蕴青,你快别这么说。”
蕴青:“好好好,我不说。”
车厢里没开灯,只有月光透过车窗。室内陷入安静,半晌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蕴青偏头看了怜青一眼,忽然道:“你啊,再好好想想……”
她说着又顿住。
怜青问:“想什么?”
蕴青眸光微动,片刻后,闭上眼睛掩盖翻涌的思绪。
“没什么,睡吧。明天就到上海了。”
“嗯。”怜青犹豫着点头。
火车行驶在旷野的轨道上,发出规律声响。
怜青模糊睡去,半梦半醒间,脑中恍惚出现蕴青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想追问,你到底要说什么呢?
好好想想,想什么呢?
从豫章到上海,是不得不从命的一纸婚约,哪怕她打心底害怕那个冰块似的男人,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催眠自己,这是你未来的夫婿,习惯就好了,别怕。
有什么好想的,她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不嫁人,难道回豫章被人戳脊梁骨吗?
怜青在梦中叹气,叹自己一眼望到头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