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上有一大片椅子,有十几个人或坐或躺在上面睡觉,最后一排椅子上以及后面的栏杆上晾了几件未干的衣服,有人在ICU外守了好久,他们打着地铺,在这层吃住,只为能够及时知道ICU里家人的消息。
郁引越靠近ICU越能感受到里面逼人的怨气,有人在不甘中死去,有人被陷害而亡,他们的魂魄在哀嚎,在怨怼,在愤怒,最终转化为丝丝缕缕的怨气将这里密不透风的包裹起来,他们要用自己的方式毁了这里。
“XXX的家属在吗?”护士出来问道。
郁引没有听清念的名字,但就在护士话音刚落,一位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很快爬起来,“在的。”
“患者现在比较激动,出现了应激情况,事故对他的影响挺大的,很可能有创伤应激综合征,你试试能不能让他安静下来。”
妇女跟着护士急匆匆的走了,没有被喊道名字的众人松了口气。
“每次护士一出声,我这心里就一哆嗦。”几个刚刚在护士出声时同样迅速翻身做起的病人家属感叹到。
“谁说不是呢,怕有消息,也怕没消息。”年迈的奶奶叹口气,眼睛紧盯着重症监护室的方向,好像可以透过层层墙壁看到她重度烧伤的孙子。
过了一会,几家人在重症监护室外聚集,男人们有人西装皮鞋,也有人T恤短裤大拖鞋,女人们穿着裙子,头发做过造型,中跟小皮鞋踩过地板时发出哒哒声。
郁引坐在椅子上胳膊支着头,他在等,因为今晚ICU有人死去。他的耳边传过来几个字眼,爹,去世,留下。再多就听不清了,这几家人看有人往这边看过来,就走远了些小声讨论起来,是不是还有几句大声争吵。
没过几分钟,苍老瘦弱的人影从重症监护室走出来,郁引若有所感,扭头看去冲对方点点头。
于是人影向郁引走过来,“小伙子你能看的见我啊。”老人在郁引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自嘲地笑笑,眼睛看向他的一众儿女,“人老了,才知道自己的儿女都是这幅德行。”他的眼里满是失望。
许是在重症监护室躺了好多天,有些许意识却不能说话,现在死了,身体上的痛苦没了,也解放了,于是坐在郁引身边絮絮叨叨说起来。
“说起来我这是第三次进医院了,哎,人老了,身体就是不行了,稍微一点小病就挺不过去了。我第一次进医院的时候我这几个儿女还紧张呢,第二次他们就开始厌烦了,这第三次他们就不来看我了。”
“咳,咳咳,人老了就应该早早识趣的走了”,老人看着开始陆续离开的儿女笑笑,脸上是长久不见的想念,“他们娘离开的早,那时候我也想跟着走,但是想想还没结婚的小儿子和小女儿,不行啊,我得帮他们,所以咬咬牙留下来,那次啊,农药都到我嘴边了。”
“后来小女儿和小儿子结婚了,大儿子家的孩子又出生了,他们工作忙,让我帮忙带孩子,还是走不了,就这样这家忙几天,那家干几天,如今我孙子都已经成人啦。我老啦,动弹不动,他们就不用我了。”
郁引不知道如何安慰悲伤的老人,干巴巴地说“节哀”。每个人死时都会有自己的遗憾,或是悔意,郁引见过很多死去的灵魂,听他们说过很多遗憾的故事,一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们,只是听得多了,平常活的更加珍惜。
郁引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他一直认真安静地听老人讲完他的故事。
“小伙子,谢谢你。能看见我,你不是一般人吧。”老人眉目慈善,“现在的人们啊,都不信这个。我也懂得不多,躺在这里这么多天,一进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这里太过阴冷压抑了。”
郁引不打算问什么了,她从楼梯上一路走过来,遇到了好多非正常死亡的鬼魂,但是面前这位爷爷是自然死亡。不过现在他能确定这个重症监护室里一定有什么问题。
老人的家人离开后,老人向郁引道别,他这辈子结束了,死前想回家看看,但是他见到他的子女们,这个念头也就消失了。
郁引在老人走后做到走到正在聊天的病人家属们附近,听他们聊天,从闲谈里郁引知道了老人最后的事情。
老人是脑溢血进的医院,手术挺好,在重症监护室呆了几天就转到了普通病房,结果情况恶化:没几天又回来了,他的儿女们觉得老人到年纪了,拒绝为老人再次治疗,于是老人在ICU呆了几天,直到去世。
这不老人刚走,儿女们来了一趟,前后不到半小时就都走了。
角落里的谢阿姨说的头头是道,从她们的谈话中郁引了解到谢阿姨已经在重症监护室外等了29天。谢阿姨叹息,“进了ICU就是进了阎王殿,死活全凭运气。”
“阿姨,每天监护室都要死很多人吗?”郁引问道。
“这可不兴说”,谢阿姨不满地撇了一眼郁引,还是开口道,“前几天一个小伙进了监护室,也能吃喝,结果家里人给带个饭的功夫人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