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这孩子同理毓小时候倒是相像极了,瞧这鼻子,这嘴巴,都说外甥肖舅,果不其……”二房的太太彭氏打量起邵泱来,正笑吟吟地说着,右手边坐着的女儿之仪却忽地放下筷子,轻咳了声。
餐桌一圈边,大房坐着的人面色皆变了几分,气氛霎时间便冷了下来。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彭氏忙干笑了下,将话头转到旁人身上去:“说来啊,也是咱们府上的孩子都生得俊俏,锦枝的泱儿还未长开,便已能窥见来日的俊气,待到日后昀蓁有了小孩,又不知该会有多漂亮呢。”
此话一处,凝住的氛围倒是松快不少。
兰昀蓁突兀地被点起,一听是这个话题,亦只好温和地笑着,不出言。
她身旁的贺亥钦倒是自若极了,从容地将手掌拊在她搭于桌面的手背上,又顺势握住她的手:“将来我同昀蓁的孩子,若能继承到她的三分容色,我便也知足了。”
兰昀蓁被他握着手的那半边身子微微僵了几分,她偏头看向他,却对上后者面带微笑的面庞。
她本欲将自己的手抽出,却被贺亥钦不动声色地握得更牢。
兰昀蓁并不妥协,亦面不改色地试图挣脱,贺亥钦却执着她的手,瞧似悠哉地于桌面上点了一点——那是在警示她,莫要再同他反着来。
兰昀沉吟了片刻,转而当着众人的面,柔声对他道:“我想吃那边的糖醋桂鱼。”
贺亥钦握着她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兰昀蓁此时说的这句话,不正是要他为她夹菜么?
贺亥钦并不是个左撇子,但又不可拒绝她的要求,是以只好松开她的纤纤玉手,转向去拿筷子。
“小心鱼刺。”他将鱼肉夹至她面前的碗中,偏过头,似是万分体贴地看着她微笑。
“瞧瞧,这桂鱼最是少刺,三姑爷还这般的不放心,咱们家昀蓁可真是嫁了位好郎婿。”
桌边的六姑太太聂绮瞧见彭氏方才冷了场,饶是心中百般觉着她不上台面,亦碍于是自家亲嫂子,只好盈盈地笑着帮忙圆场:“见你二人这般恩爱,我这个做姨母的心中亦是高兴,不过呐,这子息上的事可讲求缘分,不若先要昀蓁多抱一抱泱儿,也好沾沾喜气呀?”
“说得有理。”聂老太爷怀抱着泱儿,终是发了话。
他瞥了一眼坐在一处的兰昀蓁与贺亥钦:“虽说你二人方成婚不久,此事本不该急,但你母亲病逝得突然,家中也是时候该出件喜事来庆祝庆祝了。”
邵泱圆睁着眼睛滴溜溜地转,尚且不知发生了何事,忽地便从弥散着淡淡药味的老外祖怀中转去了姨母温软的怀里。
兰昀蓁怀中忽地便多出一个孩子。
她从未抱过这般小的孩童,此刻搂着他,难得地有些不知所措。
“欸呀,他正盯着你瞧呢。”彭氏看见了,喜悦道。
闻言,兰昀蓁低眸看向泱儿,不料这小不点当真眨巴着眼,亦打量起她。
虽说是聂锦枝所生,但他终归是个孩子,且也当真可爱。
兰昀蓁的眉眼温和地弯起,她抬手,轻而缓地摸了摸邵泱柔软的头发,不曾料想,下一刻那孩子却拿脸贴了贴她的腹部。
这个角度,即便外人瞧见了,也只觉是孩子的依偎或拥抱,可兰昀蓁心中却顿生一股怪异之感……她亦说不上来是为何。
“泱儿也喜欢你的昀蓁姨母,是不是呀?”聂绮瞧了一眼老太爷尚且和善的神色,笑着道。
霎时间,兰昀蓁有些走神,待到她再抬眸时,却恰好看见对面聂锦枝那副凝着她,却欲言又止的犹豫模样。
她仍因着聂理毓的死而对她心存芥蒂,这点她心中很是清楚。
“孩子有些困了。”怀中白白软软的泱儿倚着她,较先前安静了许多。兰昀蓁唤了保姆过来,将邵泱抱去睡觉。
屋外的庭院里放着爆竹,噼里啪啦地轰然作响,餐桌边,二少爷聂理司坐于聂缙右手边,此时正顺着父亲抽绎出的话题同老太爷说着自己的见道。
苦心竭力培养出来的长子虽没了,但幸好姨太太所生的次子亦有锋芒。
新硎初发,总是叫人欣慰的。
兰昀蓁的目光淡淡瞥过笑容可掬的聂缙。
“三小姐,您当心。”丫鬟托着盘子,欲将新菜放上桌。
兰昀蓁瞧了一眼,侧身避了避,另一丫鬟见空隙出来了,便用毛巾裹住炖盅,端着菜往桌中央搁去。
那道参鸡汤稳稳当当地自她身旁而过。
其实鸡汤本是散发着着鲜浓可口的香气的,且汤盅离她并不算近,可她偏是蓦地嗅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荤腥味。
“……”兰昀蓁只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似是五脏六腑都被搅动到一处,叫人反胃得难以忍受。
她强忍着面上的不适神情,忙拿手帕作擦拭唇角的动作,又稍低下头,以此遮掩住下半张脸庞。
情况似是好了一些许。
兰昀蓁挪开帕子,瞧见那鸡汤已被放在了大圆桌的中央,离自己甚远。
本以为就此便结束了,可当旁人将圆桌转动起来去夹菜,那一道道南乳酥肉、黄焖鱼翅以及红烧肘子同其余浓油赤酱的肴馔流转过她面前时,她却又莫名地恶心起来。
胃中有些反酸,她用帕子掩着唇干呕了两下,却丝毫不得缓解。
“怎么了?”身旁的贺亥钦瞥见她脸色泛白,微拧起眉。
“许是方才在外头受了风寒,有些咳嗽罢了。”兰昀蓁将帕子攥进掌心里。
“我去楼上添些暖和的衣物。”她利落地起身离席,经过楼梯口时,将瞧着她且一脸担忧的弥月也悄然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