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悄静了好一会儿,兰昀蓁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他身上。
“你打算,同我这般相对站着多久?”贺聿钦率先开口问道。
……
主卧里。
贺聿钦上半身褪去衬衣,袒胸露背坐于大红酸枝镜桌前,身旁是兰昀蓁微微弯下腰,手中拿镊子夹着消毒棉为他清理腹部的伤口。
贺聿钦坐得笔挺,露出线条精壮的腰身,他静静注视着镜中倒映出来的兰昀蓁的侧颜,她着手本职工作时很是专注,就似那日在邮轮上,她救治那名孩童时一般沉浸而细致。
消毒棉轻轻拭过血痂凝结得血肉模糊的刀口处,她的气力使得太轻柔,以至于贺聿钦未觉着刺痛,只觉像是挠痒痒似的。
他忍不住微微侧眸看向她。
“我弄疼你了?”她抬头迎上他的视线。
“……没有。”贺聿钦收回视线。
自那日酒楼事发后,他二人还是第一次这般宁静地处在同一屋檐之下、同一房间之中。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未提及唐培成的事。耳畔,他听见她温和地问:“方才,那位医生小姐来都来了,怎么不让她为你将伤口一并处理了?”
贺聿钦回道:“她只是来送药的。”
像是在为方才那一幕又解释了一道。
能由自己处理好的伤口,他从不会许他人经手。不过,她又怎会知晓这点。
兰昀蓁站直了身子,将镊子上的消毒棉换了团新的,看了一眼案几上摆着的药瓶,瓶身上是她很熟悉的药名:“刀伤如此之深,又处理得这般潦草,人不烧成高热才怪。”
贺聿钦低低笑了下,没回。
她给他仔细在腹部的刀伤上换好药,又一并将他原先右肩上的旧枪伤也检查一遍。
“那处好全了。”镜中,贺聿钦的眸子落在她的手指尖道。
兰昀蓁回:“当日在佛寺里,你也是这般跟我讲的。”
肩头处有微微凉意传来,伴着她偏身蘸药时,柔软的衣袖拂来的气流,原先游走在腰腹间的痒好似转移去了心尖。
她拿酒精棉消过毒后,又换了一种药给他搽上。
兰昀蓁此时站在他身后侧些许,垂眸时,不但能瞧见他结实而有力的肌肉线条,还将许多旧伤收入眼底。
陈年伤口多数转化为浅肉色或是浅褐色的疤痕,一道道、一处处,饶是她在医院里见过再多的伤疤,但这些伤发生在眼前的这一人,这一片皮肤上,仍叫她手中的动作迟缓停下来。
这还只是背部的伤疤。
兰昀蓁的心中有一块软地莫名地便觉酸楚,镜中的他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
贺聿钦觉察出她情绪的变化,怕身上的伤疤吓到她,当即起身,伸臂拎起搭在房内沙发上的衬衣穿上。
他走远了几步,背对着她,一粒粒系上扣子,给她调整情绪的时间。
兰昀蓁悬停在半空中的手,指尖还捏着蘸了深色药水的棉签,她平复好心绪,望了他一眼:“你换上的可是干净衣裳?”
贺聿钦系扣子的动作微顿。
她站在原地问他:“衬衣放在了哪儿?我去拿过来。”
“就在衣柜里。不必你拿,我来便好。”
贺聿钦仍背对着她,手仍悬停在衣扣上,当下在想,是该先解了身上这衣裳的扣子,还是该先去将新的衬衣取出来。
身旁,浅浅的玫瑰香味逐渐漫过来,一只纤白的手已将一件白色衬衫递上来。
他愣了一下,接过来:“多谢。”
身后的步子轻轻地远了些,他动作利索地将衣服换下,尽量整理得挺括。
“头可还烧着?”窸窣的衣服摩擦声渐小,她走过来,抬手以手背探了探他的前额,感知到传递至皮肤上的温度,她不由得轻轻蹙起眉头,“这些日子,你还是好好歇息为好。”
额前的温软触感离去,他回道:“这几日不行。培成的后事虽已处理好,但他还有家人,要将他们要安顿妥当。”
兰昀蓁顿了一下:“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贺聿钦道:“你不必挂心,我会将一切处理好。”
话题终究绕回到她来寻他的缘由上,主卧里的气氛又渐渐沉静下来,她默了许久后方道:“其实,当时……我本可以救下他。”
贺聿钦叠着旧衣裳的动作微顿:“这件事不能怪你。你无需自责。”
他未再将那件衣服继续叠下去,而是转身去到镜桌前,从雕花抽屉里取出来一只红木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