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执重新望向楼下,注意到张辞收回视线般垂眼的动作。
云娘对面前的人嫣然一笑:“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把大人盼来了?”
张辞没说他是因为想到林府那一家四口的样子,心中意味难明,忽然有些想来云来客栈。
是多少年前,久到他都记不起来,爆竹声鸣,覆耳言笑犹在耳畔。张辞七岁的弟弟已经失踪很久了,最后一次有人看见他是在旧城城门附近。
他找了很多地方,甚至孤身闯进了旧城,城内都是魑魅魍魉,张辞险些丧命。他怀抱着一丝生机,期盼城内万千孤魂有他日思夜想的亲人。
所以他知道云娘身份的时候,没杀她而是让她入旧城,替他找人。
“路过就顺道来了。”张辞问:“有信吗?”
云娘摇头。
张辞不再看她,低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江执在楼上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突然张辞起身要走,云娘也跟着起身送他到门口。
他一步未停,头也不回的走了。
云娘倒是在门口站了许久,一副痴人模样也不知在想什么,江执这才上前。
“劳烦您帮我做四碗面。”
云娘回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江执,她肤白若纸,全盘高髻下是秋水细眉,一身双蝶绣罗裙摇曳在地,笑起时连眼角的细纹都别有韵味。
说来奇怪,这间云来客栈的客人并不多,甚至开在人烟稀少的角落,旁边只有三四邻居,整个客栈只有云娘和柜台的一个伙计,也不怕挣不到钱,不像正经做生意的,更像是张辞的耳目。
“好。”云娘笑着吩咐门帘后的伙计去煮面。
江执欲上楼却被她叫住了。
云娘:“听说今天林府杀了个恶鬼?”
江执一愣,心想此二人刚才聊了半天,云娘不问张辞倒是问他一个客人。
江执点头:“好像是。”
云娘摇扇,耳旁碎发纷乱:“真人让人害怕,还好张大人明察秋毫杀了恶鬼,不然这几夜都睡不安稳了。”
她饶有趣味地看着江执,不像害怕更像想找人闲聊。
江执又点头:“是,张大人很厉害。”
云娘看江执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多的我也不知道的样子,笑得眉眼弯弯,八卦道:“大家都说那恶鬼从城门口杀进来,躲进林府里大开杀戒,血流成河了?”
江执不答:“你可以去问张大人,鬼是他带人除的,这点他比我清楚。”
云娘笑容淡了下来,哀愁道:“张大人不近人情,高不可攀,小女子不敢与他多说话。”
江执面无表情:“你方才不是才和他说话吗?”
云娘持扇掩面,笑道:“例行公事罢了,那敢闲聊。”
“例行公事?”
云娘说客栈是她一手开起来的,也算是青州城六年老店了,确确实实与张辞无关。张辞只不过机缘巧合下与云娘相识,托她帮忙办一件事,每隔一段时间便来问进程。
两人间这样的例行公事已经三年了,托付的那个忙还在帮,却始终没个结果。
这点江执倒是信她半分,因为刚刚张辞从进客栈落座到离开,自始至终都冷峻地保持距离,公事公办说完就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倒是云娘一副留恋不舍的样子,好像每天就等着这点两人相处的时间,人都走的没影了还在回味。
张辞这样冷硬的人,还有一个对他念念不忘的桃花。
天色渐暗。
三个孩子下楼吃面的时候,云娘单手撑在柜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算盘。
期间除了算盘珠子的声响,还有李长流时不时低掩的咳嗽,昨天喝了药,捂了一夜也不见好转,反而更虚弱。嘴唇苍白,额头一直冒着冷汗,走几步就要缓一缓。
江执只得借了客栈的厨房给李长流煮些温补的汤药。
“何必呢,他就是个无底洞,补不好的。”清脆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江执吓了一跳,回头幽怨地看了一眼,云娘体态松弛椅着门框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江执:“何出此言?”
“不知道,就是看他死气沉沉的肯定活不久,说不定明天就一……”
江执沉声打断:“姑娘还是不要随便说这种话,他是我弟弟,无论如何我自然希望他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江执要养孩子之后,一直对宣称这是我弟,这是我妹,这是我小弟。
云娘似笑非笑,还欲开口。活不久本人就来了,一脸疑惑地看着老板娘。
“哥,咳咳咳——”一句话三喘。
实话说,江执第一次听到别人叫他哥,庙里相遇后的两天三个人一声哥没喊过,这会倒是说出口了,他合理怀疑李长流早就来了还听到了什么,现在这声哥是在配合他。
小小客栈猫着两个神出鬼没的人,一个爱偷看吓人,一个拖着病体来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