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吧。”尤迦云像在骂人。
放弃跟灯较劲,尤迦云把原本就不长的袖子卷到肩膀上,走到顾栩面前看了看。只有工作态度,大致规划了一下流程,让顾栩脱了衣服坐到浴缸边沿,先洗头。
说着:“试一下,如果没问题,你下次看是找小方还是自己护工,就可以这么洗。”
尽量表现出两人之间干干净净的同事关系。
同事不吭声,转头看向镜子卸妆。
脸上妆容很淡,多是为了修饰出习武之人的硬朗而在眉形和轮廓上加重妆感,三两下就卸掉了。一卸完,一旁尤迦云立马摊着两只手过来接化妆棉。
顾栩定定得看着尤迦云,似乎有话要讲,所以尤迦云耐心等了等。
但最终挡开两人视线的是顾栩抬手拿掉脖子上的肩套带,再扯住衣服领口,往上一带,动作十分敏捷,单手就脱掉一半的衣服。也只能脱一半,因为左肩动不得。
尤迦云要阻止,又怕碰到顾栩受伤的地方,着急喊了两声“你慢一点”,随之意识到这话以往更多是在别的场景里讲,闭了闭嘴,怔怔看着顾栩脱不下的袖口。
沉默会让回忆更加清晰。
关于顾栩可以单手扯后领脱掉上衣这个技能,尤迦云曾经有很大的胜负欲要战胜,只不过往往从一开始威吓顾栩动作慢一点,到后面没机会穿回衣服再做比试,而变成在别的事情上求顾栩慢一点。
尤迦云咳了一声,上手帮忙。挺费劲的,因为害怕碰到肩膀,要非常小心,屏气凝神地拉开袖口顺着护具慢慢拿下。
脱衣服似乎是今晚洗澡环节里最简单的一步了。尤迦云甚至想拿保鲜膜或者垃圾袋把顾栩的上半身裹起来,避免溅到水,被拒绝了。
顾栩只肯拿浴巾披在左边肩上,坐在浴缸边沿,仰着脑袋让尤迦云洗头发。
尤迦云一脚跨在浴缸内,花洒开着最小的水流,缓慢的打湿顾栩头发,挤上洗发水,揉开泡沫,力度很轻地按搓头皮。每一下都很谨慎,怕碰到肩膀是一回事,主要还是因为别扭,哪哪都别扭。
顾栩洗头不闭眼,目光基本落在尤迦云脸上,在冲洗过第一遍泡沫后,他突然开口说:“你很热的话可以脱掉一起洗,我不介意。”
“再多一句废话,我告你性骚扰!”尤迦云好像气势很足,实际脸上的红温根本藏不住。
“我只是提一个建议。”顾栩神情自若,伸出能动弹的那只手,好像要去碰尤迦云的胳膊,却在要碰到的时候适宜地收回收。
然后很不适宜地问:“这么烫不是热的,是……你在害羞吗?”
尤迦云手心刚揉开些许泡沫,索性不往顾栩的头发上抹,直接贴到顾栩脸上,咬牙切齿:“你这么厚的脸皮是不是应该先来搓一搓?”
“别闹,进眼睛了。”顾栩扭过脑袋,把泡沫蹭到尤迦云衣服上。
对着这么一个光溜溜的伤患,尤迦云手要往哪儿放都不对,推又推不得,最后拉上顾栩的头发,呵斥顾栩别动。
顾栩本来也没动,蹭掉眼睛边上的泡沫就坐直了,表情淡淡,依然睁着眼看尤迦云每一个动作。
洗完头发,要洗身子,尤迦云只愿意把沐浴露挤到顾栩手上,让顾栩自己抹,他只负责举着花洒冲水,而且闭着一半的眼睛。
有那么一会儿,是真像专业洗澡工和雇主的流程。
可能还是不太一样。
洗发水和沐浴露味道相同,果木香调萦绕在浴室里的每一处空气,慢慢挥发后,散出檀香木和鸢尾花的余韵,香气并不浓烈,像坐在寺庙外一棵枇杷树下的长椅,远有焚香,近有花果、溪流和鸟语。
仿佛听见了虔诚的诵经,它在提醒闻见香气的人不要打破内心的禁忌。
许久许久,钟声敲响,惊鸟乱窜。
尤迦云手背突然有一阵温热的触感,颤了一下,睁大眼睛,对上顾栩的目光。
“可以关水了,给我浴巾。”顾栩口吻有些僵硬。
要说他是在命令人也可以,不过也能理解吧,因为口吻僵硬,是受到别的更硬的地方影响。
尤迦云拿了浴巾丢过去。
顾栩又说:“你觉得我能围得上吗?”
“你求人做事能不能有个好口气?”尤迦云没僵持,不情不愿地拿走浴巾。
顾栩身上的烫也没好到哪去,尤迦云给他围浴巾,指尖怎么小心翼翼都会碰皮肤,完全能感受到那股澎湃的火热气息。
围好浴巾退开距离,尤迦云再次咬牙切齿:“我告你性骚扰!”
“那你最好现在拿手机拍照留证据。”顾栩不紧不慢地讲完,摊开双手,等着尤迦云拍照的姿势。
“我嫌脏了我的手机。”狠话是这么讲,但尤迦云人还是不错的,一边开了花洒,把浴缸冲刷一遍才准备离开。
回身一看,顾栩还站在门边,一半的肩膀缠着护具,另一半则是暴起的青筋紧紧蔓延,从下颚到脖颈到胳膊。
片刻的沉默,顾栩说了声“谢谢”,又问尤迦云:“你需不需要洗?我没办法帮你洗澡,但可以借你睡衣。”
尤迦云一字一顿吐出“不用”,好人好事做得够多了,还把自己搞得一身湿透。他挤开顾栩走出浴室,拿上砂锅和手机,带走哈哈,回头还想着要不要拿哈哈的窝,刚好看见顾栩从卧室出来。
很显然,顾栩是没法自己穿衣服的,手里拿着睡衣,头发上的毛巾拿掉了,湿漉漉的,水渍好像有些已经滴到肩膀护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