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终于见到了贺若弼这位镇南王,这才终于放下心。
而且,听到贺若弼的话,他们心中也是有一丝暖意。
以贺若弼的身份地位,亲自为他们安排食宿,实在是礼遇有加了。
“王爷,还是先宣旨吧,我等身负帝命,也不敢怠慢啊!”
赵勋轻声婉拒了贺若弼的建议,而后苦笑出言,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虽然已经看到了贺若弼,也到了北平府衙,但只要没有宣旨,他就没法彻底放松下来。
“如此也好,御使请宣旨吧!”
闻言,贺若弼颔首,并不介意。
赵勋见状,连忙正了正衣冠,而后神色郑重的从车驾里捧出了那份帝旨,高声道:“闻旨而聆,如朕亲临!”
话音落下,除了贺若弼之外,其他人纷纷跪了下去。
“臣等参见陛下!”
贺若弼微微躬身,带着众人面向帝旨拜礼。
他是大隋九老之一,又是平北大军的中路军总管,如今北地军政两道上的第一人,早已被许了特例,于情于理,都不必跪下,只需微微躬身就可。
即便是在洛阳城见到杨广也是如此。
“免礼,平身!”
赵勋神色肃穆,望着帝旨,逐字念道:“朕感平北大军,北上平叛以来,战功赫赫,临近大朝会之际,朝中文武,建言班师回都,朕思虑再三之下,亦觉可行……”
大体之意,就是平北大军北上平叛辛苦,如今北地叛乱已经被镇压,燕云十六州也逐渐收复回来,大军就不必继续留在北地了,可以先撤回来一部分。
不过,杨广的旨意中提及,大军交由鱼俱罗和牛弘带回,随行押解前北平王、北燕伪帝罗艺,以及罗松,赶赴洛阳城,在大朝会之前抵达。
至于贺若弼的话,则是暂时留在北平府,镇守北地,一直到朝廷议出新的人选,前往北地治理,接替其位。
“……着,镇南王贺若弼,暂管燕云十六州,此前所有参与谋反之事者,除五品以上官员和将领,其余一律赦免!”
“五品以上官员和将领,全部随行押解,返回洛阳城,交由大理寺与刑部!”
“大业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钦此!”
赵勋看着帝旨,读出了最后一个字,随后看向镇南王贺若弼。
后者会意,当即拜道:“臣,遵旨领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余人则是纷纷高诵杨广之名,但眼神之间交汇之际,却有一丝轻松。
他们北上这么久,自然也是渴望着能返回洛阳城。
如今,班师回都的旨意来了,他们自然也能回家了。
“来人,安排御使在府衙安顿下来,好好休息一下,长途跋涉而来,辛苦了。”
贺若弼接过帝旨,眸子里闪过一抹思索之色,同时不忘跟身边的将领吩咐道。
如今,北平府中没有一名官员,全都是平北大军的将领顶上的。
至于北地那些原本的官员……此时要么在狱中,要么就是埋尸荒野。
“多谢王爷!”
赵勋与其他人见状,感激的对贺若弼行礼,随后跟着平北大军的将领,前往府衙之中安顿。
而贺若弼目送他们进入府衙后,面露沉思,交代了其他人散去,同时准备班师回都。
然后,他便是迈步往城中央走去,那是罗艺原本的北平王府,在平北大军攻入北平府后,就被临时征用了。
“王爷!”
王府门前,四名士兵见状,连忙肃然拜礼。
“嗯,牛老在府中吗?”贺若弼问了一句。
“回王爷,牛老这几日都在府中,只是……”
一名士兵迟疑了一下,看着贺若弼投来的目光,心神一颤,连忙道:“只是牛老不知为何,这几日一直带着那人在读书。”
闻言,贺若弼眯起眼睛,沉默不语,迈入走入王府之中。
他自然知道守门士兵说的那人是谁。
鱼俱罗从边关回来,可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带着另一人。
也正如此,鱼俱罗才能如此轻易镇压武州总管,将其所观想的己身之神,宛若畜牲一样,任由数百骑拖拽而行。
“旨意上没有怎么提到对他的处置……或许,就连陛下也有些为难吧!”
贺若弼眸光一闪,心中暗道,抬脚往王府后院走去。
没多久,他就听到了一阵读书声传入耳中。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贺若弼心中一顿,听出了这是儒家四大经典文著之一的《中庸》。
他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打眼一看,就见后院之中,当朝吏部尚书,正陪着一位剑眉星目,相貌堂堂的黑衣男子,诵念着那本儒家经典文著。
那黑衣男子头戴高冠,一手负后,一手捧着书卷,郎朗读书声,颇为清脆入耳。
然而,若是绕过去望向其那双深邃眼眸,顿时便会隐隐感到些许心颤。
这男子正是前北平王、北燕伪帝罗艺长子,贺若弼亲封的武侯卫骑都尉罗松!
在罗松身旁,还跟着那名一直形影不离的小丫鬟,美眸莹莹,一动不动的盯着罗松在看,满脸少女怀春之情。
贺若弼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感叹了一声,有些不忍破坏如此之景。
忽然,读书声戛然而止,贺若弼似有所觉,抬头望去,只见后院三人,纷纷朝他投来目光。
“朝廷的旨意到了,本王刚刚将御使安排在府衙之中。”贺若弼神色不变,淡淡道。
话音落下!
小丫鬟清月脸色一白,忧心忡忡的看向了罗松,下意识伸手拉住其衣角。
然而,罗松的脸色却异常平静,闻言点了点头:“多谢王爷这几日的礼遇,还有牛老的悉心教导,罗松感激不尽!”
“若是无碍脱困,日后,罗松定当予以报答!”
他起身朝着两人相拜,而后从容的看向贺若弼,静待后者发话。
牛弘见状,也是有些触动,宽慰道:“不必担心,当今陛下乃是一代明君贤主,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二者并不能混为一谈。”
“所以,陛下应该不会怪罪到你的身上,你放心吧。”
闻言,罗松默然,垂眸不语。
“你心中若是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准备一下,明日跟着御使和徽州王鱼俱罗,跟随大军班师回都。”
贺若弼深深凝视了一眼,似是觉察到罗松心中所想,暗暗叹了口气。
他隐隐猜到了罗松想干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惋惜。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毕竟是大隋的镇南王,身负帝望,如今更要兼顾北地数千万的百姓,不可能为了罗松一人,而去对抗朝廷。
这一关……只能是罗松自己去过了!
“多谢王爷,多谢牛老!”
罗松郑重拱手,再次朝着两人拜礼,随后带着满怀心事的清月,离开了后院。
“你觉得陛下会如何处置罗松?”牛弘忽然问道。
“我不知道,但此事之结果,其实并不在陛下,而在罗松。”贺若弼摇了摇头。
若是罗松有意脱罪,早在他率领武侯卫驰援平远关,解了平远关之危,一枪镇杀寒石部世代供奉的神鸟蓝凫之时,就已经彻底脱罪,甚至还建功了。
然而。
很多事情,往往不是如此理所当然。
罗松想要的……从来不是自己脱罪。
而这也是最麻烦的事情。
“这个孩子太过重情重义,这是好事,但此时却是坏事!”牛弘摇了摇头。
显然,他也看出了一点罗松的打算。
“随他去吧,而且,我相信陛下会改变他的想法!”贺若弼微微眯起眼睛。
没错,他虽然劝不动罗松,也消弭不了罗松心中的想法。
但是,他相信杨广可以。
这种信任没来由,但却发自内心,无可动摇。
闻言,牛弘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头。
……
另一边,罗松安慰了好一阵小丫鬟清月,让其回到闺房睡下。
随后,他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夜色,沉默不语。
“东都洛阳……”
“大隋皇帝杨广……”
罗松轻声喃喃,念叨着这两个名字,眼中闪烁着一丝异彩。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他心中并没有丝毫紧迫和慌张,反而有一点期待。
期待见到那位天下传扬的大隋皇帝,见到那座汇聚人间极尽繁华的东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