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良司便是这些少数老兵的聚集之地。
只因不良人深入坊间,凶险不入朝堂,却能直接为民做事。
守得长安一方。
护得人家一户。
如此,便是不良司的宗旨。
亦是世间忠勇兵将的平生所愿。
邵先师说不愿老兵赴死,颇为触动甘比。
然而兵与将的差别并非军阶不同,而在于职能有异。
身为玄将,外可挂帅内可统领,所司所职为的就是大局,而大局当前,个人荣辱与性命则不值一提。
甘比心念着韩昭或许误国,故杀意不减,沉声说道:“此一方无面皆为悍夫凶徒,战不胜,情有可原。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老夫予你二次机会,全力扑杀枭主,将功赎罪。”
邵先师合上眼,只道是果然。
打从最开始的时候他就躺在这。
赶巧,方才上官鸯乐也停在这边上,这位九公主与甘比所说的话所讲的天子口谕,他全听到了。
天子的意思是全力缉拿枭主,并非扑杀,其中深意想也就是务必保证昭公子平安。
而甘比当下所言,即是想抗旨杀枭,弃昭公子而不顾。
且不论其中道理为何,只道是老将老辣,杀伐果决,与这般身经百战的老油条交锋,自是要做好阴沟翻船的准备。
久不闻邵先师回应,甘比沉声再道:“老夫在宫中与之打过照面,不过空冥境而已,以你问鼎之力杀他绰绰有余。除你之外,老夫会再派人手,你且放手施为,事后老夫自会保你平安。”
说完便不再理会,回往城楼再做安排。
邵先师亦无心力多说半句。
以他目前的状态,尚不好与甘比撕破脸皮。
况且,就算他不答应,甘比也会找来其他的人杀枭。
如此这般,反倒是答应更好。
邵先师缓缓睁眼望星空,估算着时辰,转头再看城楼上的诸多猛将,目光幽幽,突然想极了死忠于隋的老娘。
“马老牙黄,驴老牙长,人老,则智长。”
“老娘无错…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是时候,择路向前了。”
邵先师坐起身来,掏出了铁扇,轻拍了拍,拍定了心思。
于是开扇,迎风轻摇,向巷中几位地煞浅笑一说:“老哥们,都听见了吧,刀儿磨快了没有?”
除却先前败于无面的人手,而今巷中仍坐立着三名地煞。
此三人皆布衣,戴花面,握斩刀,负弓弩,端是一副身经百战的稳健模样,有种油然而生的气魄,令此间无声胜有声。
邵先师也不催问,继而托腮望月,望时辰。
望着望着,偶然诗意上头,念上一首:
“江湖路遥,车马慢。”
“人心难测,世道险。”
“赤子雄心,天下计。”
“唯以天明,照四方。”
沿着大街回望,道上空泛,瞅不见人烟,久不见枭主行来。
然而夜天有风萧瑟去,吹进小巷灌向远方,如见远方坊间灯火如明昼,长安夜市闹不休。
仗刀潇洒行于其中,何尝不是踏上了江湖路。
正当邵先师隔空凝望时。
远方兰陵坊街边酒摊,韩昭亦抬眼望了望时辰,看了看启夏门的方向,再回眸瞧一瞧始终跟在后方的影卫。
索性便不走了,转入酒摊要一壶酒,专门问了老板有无蛇胆。
蛇酒有毒,喝多了害命。
老板直言没有,倒是拍着胸脯直说自家酿的米酒绝对够劲儿。
韩昭笑道来二两。
老板喜乐,见了银子,就不再忌讳客人披甲遮面。
然后又想起什么来,好奇追问一声:“阁下这猪面,别致,可是无面枭主?”
韩昭揭下半面,立刀于侧,从容答道:“正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