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关系。
赵书林这般的战力，迟早得要跟他摊牌的。
就像在上官鸯乐心底埋种子一样。
正好借此先在这位老者心里留印象，以其多年的江湖经验以及身为老管家的谨慎，想来不会凭这点巧合就断定他就是枭主，却会因此而留心猜想他这位姑爷是否就是枭主。
届时不论这位老者确认与否，只要他韩昭不做出不利于上官母女的事情，他就都不会揭穿，却会暗助。
再者。
现阶段的上官家人未必能完全信任奉天，奉天带他们找到了上官世阳，却是一个将死的上官世阳。如此，是个人都会对奉天存疑。
若是直接跟他们摊牌说我就是枭主，难保会出意外。
还是循序渐进比较好。
…
…
走进内院，迎面便见冬景深远，冰池如镜。
池中央有一风角亭，亭中坐立三名衣着华贵的妇人，她们是上官世阳的妾，此时皆以巾帕掩面，哭声不绝。
冬日雪景虽美，却也天然萧瑟。
再加上她们的哭声，无形的压抑便充斥满院。
在正对着拱门的冰池另一侧，有一棵参天冰树。树上随风飘散着点点冰晶，树下一白一蓝两道倩影，正是上官鸯乐和俞颖，俩人相互依偎着，纤细的背影写不尽的柔软脆弱。
“昭儿来了。”
忽然侧面传来轻唤，拉回韩昭的目光。
然而当他扭头看去的时候，眉头差点就飞了起来。
主卧方向，身着紫绒长裙王凌烟款款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看上去又幽怨又无奈的俞小姨。
看着俞小姨的神态，韩昭沉重的心情悄然松软，甚至差点被她给逗乐。
虽然不知道这女人为什么在这。
但就她的神态来看，想必也不是很情愿。
“姑爷，还不见过大夫人。”后跟进门的晶灵，见韩昭不吱声便小声的提醒。
韩昭不动声色的挪回目光，瞧向王凌烟这一张肉眼可见憔悴却仍然挂着浅笑的面庞，然后他也跟着笑了一下，恭敬行礼道：“原来娇花姐姐就是大夫人，此前多有得罪了。小婿韩昭，见过岳母姐姐。”
边上的晶灵顿时蹙眉，一瞬怀疑刚才是不是看错了什么，怎么这位姑爷转过头又开始油嘴滑舌了？
后方的俞小姨也微微挑眉，马上往自己大腿上掐了一下，疼得她后知后觉的凛起眸光，疯狂给韩昭使眼色。
谁曾想王凌烟却笑意更浓，并且上前拉住韩昭的手，轻声道：“多得你这一声姐姐，让我心情好了很多。来，随我去见你岳父，他呀时日无多了，你可莫要嫌他丑。总归是能见上女婿一面，见了你，他想必也就安心了。”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听不出悲意，却也难掩虚弱，使得她此时笑得越是好看，眉宇间的憔悴就越揪心。
一时间，韩昭没能道出半句回应，只能随着她步入卧房，直至走过隔断，去到床前。
此时床上笼罩着一层微蓝色的冰息。
数颗千年冰魄摆在床头床尾，以元力聚成冰阵封住了其中气机。
而躺在其中的上官世阳也早已拾掇干净，但深陷的眼窝以及枯槁的模样，早已无法让人看出他曾也年少轻狂策白马，意气风发走南山。
于是，看着他的模样。
抓在手臂上的小手不自觉的用力。
韩昭也不说穿，任凭王凌烟紧抓着他作以依靠。
半晌后。
王凌烟松开手，走向窗户望向远方的上官鸯乐，柔声道：“你赵爷爷说了，怎么都救不活了。用这千年冰魄吊着他的命，也只能让他多躺上十天半个月，可你看他这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你说，有这必要吗？”
韩昭没有说话，没法说。
王凌烟却接着喃喃道：“可若撤走这冰魄，他一睁眼便又会开始念叨梦话，梦死人，活死人，气死人…”
然后屋里安静了许久。
韩昭始终望着床上的上官世阳。
本来无感。
但看久了也难免不忍。
人间生老病死莫过天理循环，心态放好其实自能接受，然而说来轻巧做来难。
说简单说能接受的，无非就是像王凌烟这般，人前欢笑人后叹。
强行苦撑，才是人间。
正想着，身后再次传来王凌烟的柔软轻音：“好了，他也见过你了，该你送他一程了~”
韩昭蓦然心震，余光一扫瞧见床头的匕首。
王凌烟回到床前，再次深深的望了眼上官世阳，而后偏过头来握住他韩昭的手，略带哀求的说道：“我与几位妹妹商议过了，长痛不如短痛。可我……下不了手，鸯乐下不了手，你赵爷爷却也不能下这个手，只能由你来了，也算是……你来他走，你爷俩就做这一番交替，好吗？”
韩昭想说这也太荒唐了！
然而不等他说出口，王凌烟已然别过头去藏了下泪光，而后顺势转身再讲道：“不愿也没关系，没关系的，只是……不想再让他躺在这害人心疼了。”
“走吧，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说着她便自顾自的往外走。
韩昭追望了片刻，却也看见她踉跄一步险些跌倒。
而看着她这副虚弱失神的模样，便也能想象得到，如果真让妖后以上官世阳的死来设计她，她百分百会中招，来多少次都一样。
倒是早结束可让她早恢复。
而且，人间至毒乃是情。
想要狠下心来舍断这份情又谈何容易。
上官家人。
已做出选择。
韩昭不禁仰天长叹，只盼这一刀下去，不会影响他在这上官府往后的日子。
想着念着。
他在床前落下双膝。
三拜九叩，尊一声岳父，道一声小婿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