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归尘面无表情挺起身子:“收起你的幻术。”
“不好看么?万家灯火,也有属于我们玉玉的一盏。”
雪影言罢,便是当着徒弟的面点起盏灯,烛光横在二人中间,照亮彼此的脸庞,照出一片柔情似水,“殿下要不要许个愿?”
这份温馨终是没能维持。
陌归尘抬起手,想要打掉灯笼,只是掌风临到咫尺距离,又猛然停下,仿佛在给对方一个体面。
盯着明灼灼的灯笼,他一字一顿道:“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们之间,隔着的,可不止一盏灯。
“哪怕我爱你,我们也永远不可能。”
陌归尘眼神冷漠得没有温度,用最杀人诛心的话,打破往日温情的假象,将真相鲜血淋漓地奉上。
“更何况,师尊从头到尾都会错意了,你知我向来不在意这具身体,师尊想要,我便权当是报一报这些年的教养之恩。
他低垂眼帘,施舍般宣判:“仅此而已。”
空气霎时静默。
风霜俱寂。
好半晌后。
“好,很好。”
雪影僵滞的笑意尽敛,一把将陌归尘拽过来,不容分说困在怀里挑起对方的脸,“既然殿下如此恩怨分明,那你可要好好报答为师的恩情。”
灯笼摔落,星焰惺忪泼出,逐渐在崖边燃出片火光。
上一瞬还剑拔弩张的二人,下一刻已是宽|衣|解|带,白衣男子的动作强势而粗|暴,拥着人滚进草丛深处……
最后一层薄衫被撕|碎,草芽沾着水珠,扫过腰|腹,痒而冰凉,陌归尘有些不适地挪了挪身子,落在旁人眼中,却变了味,像是抵触而抗拒。
青年猝不及防被自家师尊深深勒回身下,拦住腰间的手臂越发收紧,似要揉进另一人的骨血,一|体|相|融。
“就这般厌恶我?”
师尊伏在他耳畔,语气黏稠潮湿,如阴雨连绵天时漂浮在屋堂,难以散去的水雾。
分不清是诅咒还是情话:“那可真是委屈殿下了,倘若真有某天,我死之前会先杀掉你,把你做成精致漂亮的殉葬品。
“我们一起下地狱。
“死生缠|绵,永生永世长相厮守。”
……
这一次似乎比任何一次都要长久,翻来覆去折腾,总不得停歇,那人甚至还屏蔽了自己的耳识。
周遭火势开始蔓延,熊熊烈焰越发滔天,这场大火似要把整片山崖烧成灰烬才肯罢休。
热潮席卷中,在师尊看不到的角度,陌归尘目视连片的火舌,眼底泛起一抹得逞的笑。
*
碧海阁。
浪潮翻滚,惊涛拍岸,少年模样的人负手而立。
十年了。
整整十年的等待与守候。
这十年他大开碧海秘境,广引天下人来寻机缘,摄魄术却从未在任何人任何物身上摄取到二师姐那消散的七魄的痕迹。
自己更是踏遍万水千山,却总失望而归。
少年喃喃自语。
师姐,你到底在哪?
一阵光骤然浮现,少年循着动静回眸,虚空的光门凌空打开,走出名玄袍金冠男子。
男子状态欠佳,许是几日未合眼,眸底有些血红,眼睑更是泛出圈淡青,整个人都有些虚弱的疲态。
“前辈,您可还好?”少年抱手,这人十年前于他有救命之恩,不知是否重伤缘故,当年的记忆略模糊,他只记得些残破的片段,譬如他情急之下重伤自己的师弟,又分外自责源源不断消耗灵力替师弟疗伤。
灵气枯竭,昏迷之际,他看到眼前人救了他一命。
前些时日,这人找上他,说要借碧海阁禁地一用。
碧海阁素来以魂术闻名天下,禁地里更是有滋养魂体的绝佳圣地——天池。
他只道对方魂体受损,二话不说便把人请进禁地。
只是这一趟天池,怎么还比进去之前还虚弱呢?
少年关心道:“前辈,您与天池相冲?阁内还有其他修补魂体的法子。”
二竹弋淡笑摇摇头,视线扫过少年心口,回了句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或许,你该用心感受。”
少年怔怔,刚好望见二竹弋手里握点东西,只露出一小截红绳,他认得,这根红绳的编织式样分明和青栀师弟常年戴在脖子的那根吊坠红绳一模一样。
若非这条绳子要新一些,他很难不生疑这怕就是师弟爱不惜手的那枚挂坠。
*
二竹弋刚回到魔宫,就被静候许久的婢女请去正殿。
正殿高座上,坐着两人,正是陌归尘师徒。
陌归尘完全不避人,就这么光明正大当着自家师尊的面,把避子药当甜豆吃:“麻烦师尊回避下。”
雪影挑眉,听不出是调侃还是拈酸吃醋亦或是疑神疑鬼:“怎么,这是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陌归尘拍拍手:“是呀,玩腻了,打算换一个。”
二竹弋:“……”
二竹弋轻咳一声:“属下想起宫内杂事未处理,先行告退。”
“慢。”
陌归尘:“你别走。”
而后指向自家师尊:“你走。”
三人就这么僵持在殿中,氛围一时诡异无比。
二竹弋眼神扫向那道丝毫不让步的红影,又瞥瞥神情淡漠的雪影,自己这遭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终于。
雪影趁替徒弟整理狐裘衣领的间隙,掐了把陌归尘的腰,含笑咬咬对方耳|垂:“你知道的,为师可不是什么好人。”
走下大殿,雪影路过二竹弋时,余光还若有似无地瞟了眼二竹弋。
二竹弋赶忙拱手相送。
雪影似笑非笑:“左护法慌什么?吾能吃了你不成?”
二竹弋:“……”
他抬起眸,刚想回话,却见陌归尘一脚把人踹开。
二竹弋:“……”
陌归尘淡眼扫过自家师尊,懒得管那人走不走,对着二竹弋直言:“我只问你一句,从十年前起,你知情多少?”
二竹弋余光瞥向自家主上。
雪影轻飘飘道:“看吾做什么,问的是你。”
陌归尘冷眼瞪人:“你能不能闭嘴?”又看去二竹弋,“你说。”
二竹弋:“应该是全部。”
陌归尘嗤笑:“所以你有什么脸面说我为什么总不信你?惺惺作态。”
雪影看热闹不嫌事大般,指尖隔空点点二竹弋,附和着自家小徒弟道:“就是,惺惺作态。”
话刚完,却被怒火中烧的小徒弟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更虚伪!”
“……”
“……”
“好啦好啦,殿下莫恼。”雪影连忙走过来拥人,“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言罢,便是半牵半推,把人带去魔宫地牢。
地牢。
某间偏僻昏暗的牢房,躺着三个昏迷的身影,正是黄金黄银轻衣三人。
那扇镂空铁门外。
雪影从背后拥着陌归尘,格外好心给小徒弟解释:“其实你也别怨你那位好师尊,十年前,你在落霞峰书房前跪到冻晕,也没能求闻笺收回让你出师决定之时,你的那位好师尊根本不在书房里,才没给你开门。
“他那时正在上古秘境封印我,实在无暇分身。
“而十年前你重创闻笺那夜,你的好师尊其实正在施法重聚你二师姐的三魂七魄,三魂刚成,便被你刺伤。”
雪影指指三个昏迷的人:“你二师姐的三魂便是养在他们体内。”
他把陌归尘掰过来,微微弯下腰,侧过半张脸,点点自己的面颊,示意道:“殿下若亲我一下,为师帮你复活你二师姐,如何?”
沉默许久的青年,如冷静到极致而面无表情,又仿佛绷到临界点的弦,他轻笑了一声,终似弦断,落在寂静的牢内,激起点幽凄的回音。
陌归尘退出对方怀抱,手掌覆盖上眼皮,两行血水,缓缓渗出指缝。
“我再也不要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