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子目中无人的架势。
羞辱感极强。
摇扇男怒目圆睁:“好!既然陌师弟要自取其辱,那休怪师兄刀剑无眼。”
他运气提剑,又快又狠,出手便是死招,剑尖直刺陌归尘。
陌归尘淡漠看人。
咫尺距离间。
他侧身,不费吹飞之力避开这致命一击。
抬手。
屈指一弹。
那柄剑,就这么猝不及防飞了出去,摇扇男甩甩发麻的手,不可置信:“你!怎么可能!”
这人修为与他相当,竟如此轻松化解他招式。
跟玩似的。
且也不主动攻击,如在拖延时间,慢慢玩他。
他手心藏在袖口,想起师尊给的暗器,悄然捏在掌缝之间,腾空而起,再次发出攻势。
两人近身交手。
摇扇男招招狠绝,专攻致命部位,又一一被人化解。
台下人越来越多,陌归尘余光扫视围观者,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反倒望见因他占据上风,屡屡游刃有余,众人眼中的殷切一点一点落空。
颇为失意。
他心中冷嗤,都盼着他死。
几招过后,摇扇男趁陌归尘不备,掌心夹暗器,偷袭对方腰腹最柔软之处。
陌归尘钳住摇扇男手臂。
他眸光一转,双指反夹起那人的掌,那细细一根的刺是……暗器?
此种暗器名为噬魂针,进入肌肤后即化,基本查不出,杀人于无形,且这个角度拿捏得正好,台下人根本看不出来。
“难为你们费尽心思。”陌归尘抬脚一踹,把人踹出数米外。
摇扇男趴在地面。
那道红影居高临下看来,明明面无表情,却总觉得陌归尘看他,宛若在看一条不自量力的狗。
他怔了怔。
后知后觉自己又被这人蛊惑,妈的,长得不咋样,偏生有一双会勾人的眼儿,难怪师叔收他为徒,怕不是如传言那般,被迷惑,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陌归尘!”
娇生惯养多年的人,哪里受过这般委屈,他恼羞成怒,运气全身灵气,蓄力一掌,金丹修士十成十的灵力就这么轰出去。
“受死!”
“啊!”
咔嚓一声,众目睽睽之下,摇扇男的手腕,骨折在陌归尘的双指下。
他抱着鲜血淋漓的手腕,扭曲在地,痛苦哀嚎。
昏厥,不省人事。
台下人愕然。
好半天后,方有人回神声讨:“陌归尘!”
“你好歹毒!那是你师兄!”
“你简直冷血无情!”
……
台下人义愤填膺,咄咄逼人,声声讨伐如浪潮,一波又一波。
陌归尘恹恹擦手:“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是灭了诸位满门么?你们哪来的敌意?”
“你休要转移话题!”
“你师兄还被你折磨得晕倒在台呢!”
陌归尘丢下绢帕:“他想杀我,是我活该,技不如人。”
“我还手废他腕,是我歹毒,不念同门情。”
青年笑了。
那浅笑却看怔所有人。
众人晃神,竟痴痴愣住,回神后,纷纷毛骨悚然,自己怎么会被一个平平无奇的男子吸引,八成是这厮暗中修炼过什么见不得人的邪术妖法。
对!理应如此!
必须将此人扼杀方可休!
有人高喝:“你这人歹毒至此,理应绑上刑台,受诛!”
“对对对!”
“以免日后酿成大祸!”
陌归尘无所畏惧耸肩:“好呀!反正罪名已坐实,不多拉几个陪葬,着实辜负你们待我之心呢。”
他指尖随意一点,挑了个人,轻轻一勾,那人便凌空飞到擂台上:“你想如何死?生绞?腰斩?凌迟?五马分尸?见血封喉?”
男子少说也是金丹修士,竟这么猝不及防被绑上擂台,这人实力得有多深不可测,他吓得噗通一下跪下。
陌归尘捡起根树枝,敲敲男子脑袋:“还是水银剥皮?”
他笑得无害:“听过么?”
男子懵怔摇头。
便听到:“在土里挖个坑,把你竖着埋进去,只留下你这个小脑袋瓜。”
树枝在他头顶轻划过,那人声音凉淡:“然后在你头顶划个十字,剥开皮层,灌进水银,水银坠落时,分离你的皮肉,你会痛苦挣扎,不断扭曲,然后滋溜一下跳出来,血肉模糊,又光秃秃的,完整的人皮则留在土里。”
“如何?”
男子两腿发软,双股间流出腥臊液体,直接失禁了。
啧。
陌归尘皱眉,嫌弃掩鼻,缓缓走下擂台,穿过还呆愣的众人,扬长而去。
“陌兄陌兄!”
陌归尘刚走出拐角,便迎面看见三人结伴跑来。
黄金围着他转:“没事吧?”
轻衣忧心道:“陌师兄可有受伤?”
黄银也是附和着:“我们听说你与人起冲突,还定下生死契,便赶过来了。”
“没事。”
几人仍是不放心围着他,左右打量,再三确认后方吐气:“没事就好,我们可指望你罩着呢。”
陌归尘轻笑,没说话。
轻衣推着人:"上次说请你吃酒来着,正好我也饿了,咱们去膳堂,我老馋膳堂的桂花酿了。"
几人边说边笑走去膳堂。
膳堂比往日热闹不少,他们只能坐到门口的位置。
轻衣拿起酒杯,一一斟酒:“来,吃酒吃酒。”
陌归尘接过,几人碰杯对酌。
他们周边也是坐满各门各派的弟子,噪杂声不绝于耳。
高谈阔论的言语中,从诗词歌赋、天材地宝、宗门势力、心法要诀辗转到一个人名。
——林岁愉
浮华派二师姐。
陌归尘捏杯的手蓦然紧紧。
自林岁愉死后,便与从前的闻青栀一般,成为宗门禁忌。
与他的离经叛道的门派污点截然不同,旁人不敢提及二师姐全然是因掌门听不得外甥女的任何讯息。
从前有名弟子于殿中失言,无意谈起二师姐,只是寥寥几字,便挨了罚,躺了两个月方才下得床。
陌归尘抿下酒水,又听旁桌腰别玉箫大的男子聊起二师姐与十三师兄的前尘往事。
玉箫男惋惜摇头:“二人年岁相仿,可师姐都二十七了,十三师兄还停留在十七岁,所以说有些故事,从开头就预知了结局。”
“两情相悦的人,明明只差一年,便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这一年,生生熬成十年。”
“身陷囹圄,无可解。”
这点,陌归尘也清楚,十三师兄也曾是凡间世家子弟,本该风光无限,奈何祖上开罪邪祟,家族受到诅咒,族中人拜了满天神佛,方知求仙问道可消灾避害,便是举全族之力,把族长孩子送去仙门修道。
但最恶毒的诅咒还在,那就是永不成年,打破诅咒的唯一方法是取八字纯阴之人的心头血破煞。
有人唏嘘:“八字纯阴之人不会就是二师姐吧?”
玉箫男点头。
又有人问:“那后来如何?”
玉箫男:“后来二师姐也永远停在最美好的年华。”
“殉情?双死?为爱献身?”
“倒也没这么俗套,师姐是救人而死的。”
……
往事如梦,陌归尘闭目,私还能看到那夜的月。
那天是中秋,月亮很圆,师姐护送宗门秘宝,途中想回家拜一拜爹娘,没拜成。
他们落进奇怪的阵法。
二师姐以一己之力把所有师弟师妹送出阵法,陌归尘从昏迷的人堆爬起,在阵法关闭前,再次冲了回去。
二师姐怒斥他:“你傻呀,回来干什么?”
黑雾骤起,化作利箭,生死刹那间,那位姑娘猛地扯过他,护在身下。
万箭穿身,以生魂破阵。
气若游丝的姑娘,生掏心脉,放出心头血:“反正都要死了,那就物尽其用好咯。”
她唇角还挂着笑:“千万让你十三师兄别浪费,很疼的呀。”
鲜血滚烫,灼伤他眼。
修道之人的心头血何其珍贵,更何况还是极其罕见的八字纯阴灵体,他该如何接?
如何接?
慌乱无措间,他想起九尾族的尾巴可以化作法器,陌归尘不假思索拽上尾根,生掰下唯一一根尾巴,化作玉钵去盛。
那瞬间,他疼得失声。
二师姐错愕一愣,心疼极了,想抬手去拂掉他的冷汗,方知乏力得手也抬不起。
便是省着体力道:“你可知为何掌门师伯他们为何总是纵我懒散度日?因我天生体弱,本就是个命短的,指不定哪天就去了。”
“你别看我平日里活蹦乱跳的,其实一到夜深人静时,我便如死人般陷入沉睡,那是师尊为我使的禁术,不然我可就是无时无刻都得靠灵丹妙药吊一口气的病秧子,这样的日子,多无趣呀。”
“我本就是将死之人,与你无关。”
陌归尘颤抖着唇,喉间滚烫灼热,根本发不出声。
她看着他,又重复道:“听我说,与你无关,记住。”
他也不记得多久后。
躺在他身的姑娘,温度渐凉,夜里好似有脚步声,窸窸窣窣到急促凌乱。
猛然间,一掌袭来,陌归尘被击出几米外开,砸落地面,额头撞在石块,经脉都被震碎,连连喷出好几口血。
那瞬间,他骇然醒神,高高捧起玉钵,玉钵不能落地,沾了泥土,法器会失效。
陌归尘吃力举起玉钵,额角渗下的血水淌进眸底,视线很模糊,他只能对着那道虚晃的残影,吐出点气音:“二姐姐给你的。”
明明看不清。
可他还是在那道轮廓感受到恨不能挫骨扬灰的恨意。
膳堂不知何时掌起灯。
烛光晃眼,陌归尘伸手挡了挡,吐出口浊气。
记忆太久远。
他记得那夜是中秋。
他还安慰师尊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他十六那天,会带苍云州的鲜花饼回去,师尊千万要烹一壶好茶配点心。
他的二师姐说要路过家乡,拜一拜爹娘,而阵法所在地,离师姐家乡只差十公里。
那唯一可解诅咒的心头血,被十三师兄气愤一摔,撒了满地,荡然无存。
他重伤倒下,阖眼的最后一刻,看到天上的月亮。
很圆。
*
“陌兄陌兄!”
陌归尘肩膀被人摇晃一下,黄金挥手:“你这怎的了?”
黄银:“似乎有些失意。”
轻衣:“想什么呢?喝酒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
陌归尘自顾自斟酒:“嗯。”
黄金轻唔一声,八卦道:“不知你们听说没,最近都在传魔宫有个天地之宝。”
轻衣竖起小耳朵:“细说。”
黄银:“貌似是邪神之心。”
轻衣:“那其他门派不得暗中谋划如何独吞?”
黄金煞有其事点头:“自然。”
陌归尘:“……”
陌归尘:“我怎么不知。”
轻衣摊手:“很正常呀,陌师兄你素来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高手嘛。”
黄金:“就是,孤僻。”
陌归尘:“我说邪神之心。”
黄金神乎其神拍胸:“千真万确,我偷听了好几日呢。”
黄金说得头头是道:“邪神本无心,后来长出一颗心,那邪神之心,便就是邪神剜出来的心,乃世间最厉害的法宝。”
“……”
对于这些道听途说的话,陌归尘实在无语,神情冷漠斟酒:“谁没事剜心啊?”
酒瓶已空,需得自己去打酒,陌归尘拎起酒瓶。
这一转身,几近撞上个雪白的身影,脚步是刹住了,口中吐槽的话却下意识没收住。
“除非邪神脑子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