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万里晴空。
陌归尘半个身子泡在暖融日光,慢悠悠醒来。
也才惊觉自己坐在方洁净的石阶上,半个身子趴在闻笺大腿。
这幕,格外像幼时,和师尊游历大江南北,偶尔坐马车午休时分,他便如此躺在师尊腿,听师尊给他念诗书。
听着听着便熟睡。
那时,他总觉日子漫长。
如今回想,真是不识好歹。
陌归尘五指蜷着动了一下,所以自己这是在师尊腿上睡着了?可是闻笺怎么会在此?
他倏地腾起身。
头顶落下点话音:“醒了?”
闻笺指尖轻拂徒弟皱褶的衣摆,皱巴巴的红衫顿时妥帖起来,见状,方起身:“不知你想去哪,索性便在此守着你。”
“重明前辈他——”
“无性命之忧,只是沉睡养伤去了。”
似发现徒弟的忧虑,闻笺又宽慰道,“这加固的十二道禁制乃神兽本命秘术,放眼三界,能闯之人屈指可数。”
“我那天只是——”
“为师知道,那几只出逃的恶灵,与你无关。”闻笺语毕,便是下山,陌归尘也不假思索跟着走下台阶。
石阶不长,很快便是尽头。
尽头有两条截然相反的山路,陌归尘只与闻笺一左一右并排走着,他预想中的该是,闻笺迈向哪一边,他便往另一个方向下山。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事实却是。
师徒二人竟默契十足同时停在分岔路口。
“……”
陌归尘挑了挑眉,竟难得抬手示意着:“师尊请先。”
闻笺:“习惯了看你走。”
二人便是如此,僵持不下。
最后,陌归尘提议着:“那就默念三下,一起走吧。”
“嗯。”
修仙届向来以左为尊,心中默念三下后,陌归尘不假思索往右迈出脚步,同一瞬落下的,还有另一抹白色衣摆。
闻笺,走的也是右边。
师徒两人蓦然对视,是片默契又诡异的平和。
彼此什么也没说,便是各怀心思结伴下了山。
山下,郊外。
终是闻笺打破二人间流淌的沉默:“想如何回去?”
陌归尘目视前方镇子:“徒步吧。”
明明有千万种快速回去的法子,陌归尘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选出最耗时的那种。
二人样貌皆作了遮掩,结伴走进镇子,倒没怎么引人注目。
小走一段路后。
陌归尘忽地停在间玉饰铺子门前。
闻笺垂视徒弟:“看看?”
陌归尘惯性使然,没与闻笺客气,抬脚便走了进去。
店内立马迎来人:“二位贵客请,挑些什么呢?可有中意的款式?送人还是自用?”
陌归尘应道:“送人。”
在二人进来之时,掌柜的已放下珠算盘,实在是此二人气度不凡,衣着看似低调,实际品质极佳,怕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真真是贵客呢。
他察言观色了片刻。
乍看之下,红衣公子洒脱不羁,口不择言,但对那位清冷雅淡的白衣公子还是隐有敬意,二人身上还流转着丝一脉相传的气质。
且观那白衣公子似乎比红衣公子年长些许,但容貌又极为年轻,估摸着,这白衣公子八成是那位红衣青年的兄长。
如此再品,这位红衣公子,确实十分像被兄长宠坏的骄矜弟弟。
想了想,掌柜的直接请出镇店之宝:“公子若是瞧不上这些,倒是可以瞧瞧我们的镇店之宝,保管令兄满意。”
“兄?”
掌柜的轻笑恭维:“是呀,这位俊朗不凡的公子,可不就是您家哥哥么?”
“您二位可真是兄友弟恭,羡煞旁人。”
哥哥?
陌归尘默念一声,他和闻笺都不知差了多少辈,可真是让老男人占便宜了。
也罢,占便占呗。
今日是兄弟,来日说不定就是夫夫。
陌归尘侧眸看闻笺,那人不知是没细听还是怎么,竟难得没反驳一句辈分乱套了。
须臾间,陌归尘玩心大起。
他思索片刻,使坏一笑,眼神定在闻笺身,言语却顺着掌柜的话问,“那这位大叔,依你之见,我家哥哥的气质能否压得住你们都镇店之宝?”
哐——
巨大的声音,引来好几双目光,原是闻笺手肘旁的木匣子,被碰掉。
“哎哟!”
陌归尘几步之外,伺候闻笺的小二痛心疾首,但也只能抿笑沉默,弯身去捡摔碎的木匣。
毕竟二人相貌虽平平,但那周遭的气度着实不凡,若是一时失言,得罪哪家的贵人可就得不偿失了。
陌归尘眸光轻转,眉梢微挑,斜斜瞄了眼闻笺,给掌柜的塞去袋银子作赔偿。
慢悠悠来到闻笺身侧,装若惊讶,指尖捂唇:“哥哥怎么这般不小心?”
“胡闹什么。”闻笺脸色微沉,拉起这又开始不着调的徒弟,快步走出玉器铺。
陌归尘被拽着离开,非但无丝毫狼狈,反倒好整以暇朝掌柜的招招手,调子散漫没个正经,“抱歉呀,我家哥哥气性大,给您添麻烦了。”
话未完,闻笺拽他的力度又蓦地加重两分,走得更快了。
若非是怕吓到凡人,陌归尘想他家师尊大抵恨不得瞬间转移,带他离开是非之地。
热闹喧嚣的长街。
众人只瞧见位白衣公子,脸色沉沉拉着名红衣青年,反观那红衣青年,还嬉皮笑脸,跟没事人似的。
又或者是……乐在其中?
被闻笺拖拽一路,陌归尘也不恼,盯着自家师尊那骨节分明的手,玩世不恭问:“闻笺哥哥你还要拉我到何时?”
话毕。
前方人倏然放缓步伐。
陌归尘来不及刹脚,当然,更多的是懒得停下,任由自己直愣愣撞向闻笺肩背。
撞上的瞬间,闻笺也松开握紧他手腕的掌。
陌归尘半个身子还贴着自家师尊,这微仰头的姿势,让视线恰恰对着闻笺脖子。
一时之间叫人看得怔怔。
但见他家师尊耳垂下的脖子,竟破天荒地红了一小片。
陌归尘指尖戳上去:“闻笺哥哥,你这里好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