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爷爷说过,千年前他见过九尾一族最后的王。”
放在平日,陌归尘是全无八卦之心与人闲聊,但大抵是话题中设计到自己的种族,他生出丝好奇心:“王?”
“嗯嗯,爷爷说,九尾一族的王可厉害了,拨乱反正,拯救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只可惜,九尾一族命数已尽,他们的王诞下个死婴,也撒手人寰,此间应该再无九尾族了。”
……
是夜。
陌归尘做了场梦。
梦里天地色变,乌云滚滚,雷声蕴含的力量,浩瀚狂暴,撼天动地。
落霞峰后山。
狂风猎猎,紫金雷电狰狞又粗粝,以气吞万里河山之势,轰然劈下。
道道硝烟,直将人带落万鬼窟,恶鬼狰狞,哀怨低吟,白骨鬼手疯狂朝他撕扯而来。
陌归尘愣在那条黄泉道,孤立无援,不知所措。
身后忽而闯进甘霖般的光。
轻轻照拂他。
他想回头。
身后那人却制止着他:“别回头,为师在。”
这一路走来,陌归尘共听闻九十九道雷。
九十九道雷劫是什么概念?
他只知天罚也不过九重天劫,九九归一,毁天灭地。
可这九十九道……
无一落在他身!
只身闯万鬼窟到独登青云梯,他听到最多的,便是师尊适时给出的安抚。
“抬头看,别回眸。”
“别怕,为师一直在。”
“好好走下去。”
当初还在落霞峰,闻笺没刻意隐瞒他,加之血脉觉醒,他自然清楚自己乃九尾族后裔。
也理所当然认为自己历劫与普通修士有所区别。
闻笺更是向来宠他疼他,陪着自己历劫又何妨?
故而,他从不怀疑。
如今回味起来,真是哪哪都不对劲儿。
那从来都不是单纯的历劫,是闻笺在帮他逆天改命,是闻笺在一遍又一遍地承受天谴。
魔宫寝殿。
银发青年从梦中挣脱出来。
月色清幽落下,透过窗棂洒进片白霜,陌归尘低头抚摸自己的九条尾巴,喉间紧得发烫,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他不知自己为何能存活于世。
但他猜测,这九条命,十之八九是师尊给的,是师尊逆天改命,给了他九条命。
所以轻衣说亲眼瞧见闻笺蹲在地上捡他的命牌碎片那夜,是师尊以为他死了九次。
多大的恨,才会叫人宁死九次也不复相见。
在师尊的视角里,亲手养大的徒弟,宁可死九次,也不愿再见他,该有多难受?
直至此时此刻,陌归尘也恍然醒觉,自己所知,也许只是冰山一角,师尊的付出,远比想象中多得多。
人的情感总是来得奇怪,他们甚至没有好好就从前种种恩怨隔阂促膝长谈过半句,但在这刻,纵有再多的不愉快,貌似都释怀了,冰释前嫌了。
就是那么一瞬间,竟放下了。
刹那,魔宫灵光冲天。
竟是突破了。
滔天灵光覆盖整个魔界,绯色灵息悠悠飘落,天地万物备受福泽。
街道上络绎不绝的小妖小魔沐浴其中,欢呼狂舞。
“是哪位大能顿悟了?”
“呆子,除了咱们的尊主大人还能有谁?”
“恭贺尊主突破!”
受到自家尊主的灵息温抚,经脉舒畅不已,甚至有不少滞留在瓶颈期迟迟未能晋级之徒顿时进阶。
万民纷纷自发朝拜,情真意切,感恩戴德匍匐在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三界独尊,唯我无极,文成武德,千秋万载!”
……
*
落霞峰,书房门前。
明明方才还在魔界暗巷,漫无目的游走,走着走着……陌归尘也不知怎的就回到此地了。
铃铃当当满山头乱跑的小灵藕,不知从何时蹦到陌归尘跟前。
它打量眼前人,夜色中,陌归尘神情颓靡,眸光涣散,眼尾薄红,披头散发,红衫单薄,赤足踩地。
足背被月色照得近乎透明,薄如蝉翼的肌肤被霜风侵染,晕出丝丝绯色来,脚后跟还沾有两片嫣红落花。
就那么停在房门前。
不知思忖什么。
半晌后,小灵藕歪头,滴溜溜盯着陌归尘道:“你来啦?”
闻言,陌归尘回神,决绝如师尊,十年前那样冷的夜,都没为他开过门,他怎么敢妄想这扇门,会在迟来的十年后打开。
失意垂眼,正欲转身。
又听小灵藕高声喊着:“师尊!你徒弟来找你啦!”
“半夜三更的!鞋袜也不穿,眼睛还红红的,也不知是不是才哭过鼻子,好羞羞哦!”
陌归尘:“就你有嘴!”
小灵藕抱头:“唔。”
小灵藕告状:“师尊!救我!你徒弟又打人啦!”
吱呀——
门开了。
书房透出大半扇烛光,随之而来的是闻笺那熟悉的话音,在夜色中显得醇磁又清越。
还染着此人独有的安抚。
就像雨水淅淅沥沥打落大地,而他,正是那片久旱的荒土。
闻笺说:“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