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盎然本人,我还是挺喜欢的:人长得墩实,性格开朗,稳重、干练、幽默……
可是,一想到他农村的那个老家,我真是心里犯嘀咕:
李盎然说他爸爸五十刚出头,可我看着他爸爸像七十多岁的样子。这老头满脸皱纹、佝偻着腰,成天抽着烟,把屋里抽得烟雾缭绕。他也不怎么出去收废品,说是现在废品也不好收。他吃完饭,要么去别人家闲谝、打牌,要么就把别人带到家里来闲谝、打牌。他一边用唾沫捻着牌,一边啰啰嗦嗦地吹嘘他的儿女:“我家盎然,在部队上是排长呢。那些小兵娃见了,都给敬礼哩……部队上管吃管喝,自从他高中毕业,我们都再没管过他……儿子出息了,我老汉脸上也有光……别人都说,你老汉啥事了嘛,还出来做生意?你儿,你女子在外面混得那么展拓,你还出啥门?叫你儿,你女子每月给你寄点,够你老两口吃喝就是哩……”
李盎然的妈妈,在牌桌旁,飞快地织着毛衣一声不吭。这老妇人,长着—张横肉脸,成天阴沉着,像是谁借了她的粮食没有还她似的。她终日坐在院里,把褪了色的旧毛衣拆了织,织了拆,说是要改小了给她的外孙子穿。
她平时基本不开口,开口就是一股浓烈的火药味,说话极其噎人。
她跟李盎然他爸爸的关系,看上去也很糟糕。
李盎然他爸送走了牌友,伸了伸佝偻着的腰,打着哈欠,问:“寸鹅,中午吃啥呀?”
“吃啥?打牌打饱了,还吃啥?”李盎然他妈抬起了织毛衣的头,懒懒地回道,“早上,洋芋米饭做多了,还剩了半锅,热上吃吧。都怪你,我说下两碗米,你非要说让下三碗,说人多……剩下了吧?”
“要不我给你下点面条?”李盎然为难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老娘。
“不了,我还是和大家一起吃洋芋米饭吧。”我说。
饭菜和一摞碗筷,很快被李盎然的老娘,一阵风地从厨房抱到了堂屋里。她老娘,走起路来“蹬蹬蹬”的,很是风风火火。
我看着饭桌上的盛饭的盆和碗筷愣住了:天呐,这早上是做了多少洋芋米饭呀?吃了一顿,还有这么大一铝盆子?筷子,黑黢黢的,磨损厉害,像是用了很多年。而碗,竟然是我小时候坐席看见过的粗瓷老碗,上面还有长长的裂纹……
我瞅了一眼李盎然,飞快地把那个裂纹碗取了下来,我想找一个好碗。可是,可是
……
只到看到那一摞碗的最后一个,我不好意思了。我不是故意的。
李盎然为难地劝我:“盛饭吧。这碗……是洗过的。他们可能是不小心把碗摔地上了。是这,我明天,去集上买些碗回来。不好意思呀,叫你笑话了。”
“没事!”我只好拿勺子盛饭。
“里面有焦的,你挑出来一下,别吃了。”李盎然笑着提醒。
菜只有一碟辣椒拌酸菜。那盛酸菜的碟子是搪瓷的,上面的瓷都掉得看不出原来的图案。
这日子过得也太清苦了吧?我这才笫二次到他家做客,他家就这样敷衍我?难道,家里是一个好碗都找不出来了吗?……上次,李盎然掩饰说,他没给他父母打电话,提前没有做什么待客准备。可这次,昨天上午,我明明听见他给他爸打了电话的呀……让我吃剩饭,哼!我在家,都不吃剩饭的……还有,这,这苍蝇也太多了吧?
李盎然家堂屋,苍蝇可是真的多。那苍蝇个头极大,在屋里“嗡嗡”地乱飞,时不时地落在菜上、饭上。李盎然不时拿手去赶,可还是不断有苍蝇落在上面。
“爸爸,把堂屋门关上吧?苍蝇太多了。”李盎然对他爸说。
起身去关门,他爸忙劝阻说:“别,别关门!天气太热了。关上门,热得很!再说,关上门,屋里黑得看不见。苍蝇么,怕啥么……”
见我实在好像吃不完,李盎然忙解围:“吃不完,不吃了哈……”,我如遇大赦,忙把碗往前一推,“叔叔、阿姨,我吃好了。你们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