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游离界至今,龙冰风几乎没有睡过好觉,至少一觉到大天亮的时候屈指可数。却不知因何,在日出而眠后,睡得很是深沉,直至夕阳西下之际方才醒来。
原以为世界之大,此生不会再与洛忠廉相遇了,没曾想他居然故地重游,命丧于此。或许是除去了恨之入骨之人,心头减轻了背负的些许沉重感,也或许是蓝枫的出现,让龙冰风黑暗的内心涌现了光明使然。这出自同病相怜之故,至少这个世界,不再是他孤身一人了。
龙冰风仍是有些困意,起身下了楼去,泡上一壶清茶,自斟自饮。他虽然没有喝茶的习惯,但此前发现饮茶有着提神的功效,正好解一解迷糊的精神。
看着店里空空荡荡,若是此时蓝枫前来叙旧倒也无妨,不过又想到薛伯会在晚间归来,两个禁界之人在游离界谈及禁界之事,却是又不方便了。
想着二人在异界重获新生,久别重逢,定然少不了饮酒吃肉。只是十五未到,店家还未开业,又上哪去弄这些吃食?
这时,龙冰风想起了之前在店里跑堂的时候,曾在后厨见那些厨子烤过几次鸡鸭,看他们操弄地得心应手,似乎不是很难。
心有所想,当下即去后厨亲自动手,捉上两只鸡,烧好了开水,尝试着宰杀。
在经过拔毛,开膛破肚后,他便看见了鸡肚子里错综复杂的内脏,也不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索性全掏出来丢了。处理好后才发现想的太简单了,仅仅这些都让他忙活了个把时辰,弄得一身血污,脏兮兮的。
龙冰风不知道烤的时候需要放哪些香料,怕放多了味道古怪,便放上了几片姜,塞了一把香菇,以及一两种不知名的香料,用荷叶包好,再和了些稀泥包裹,然后直接丢进火堆。
等待的时候他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物。再次来到楼下时,已隐隐有些香味自后厨飘来。
他又怕烤的半生不熟,白白浪费食材,在火堆即将熄灭时又放上了少许柴火,二次烤制。待到火堆燃尽,这才将两个泥球挑出。
以往的身份,不得已屈居于此做个伙计,初时他心中确实倍感羞耻,如今看到亲手制作的‘成果’,反而还有些成就感。
龙冰风取了食盒将烤鸡装好,又到柜台提了两坛好酒,意念一动,闪身上了屋顶。
此时已是傍晚了,月色空明,大雪出奇地停歇了。
他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蓝枫的信号,只得坐下身来等待。约莫半个时辰后,才望见东北方向,飘起一缕白色寒气,为他指明了蓝枫所在。
蓝枫所在位于小镇边陲,与市集隔着一条小溪,依山而建的房屋不出十户,尚是有些偏僻。
以往龙冰风闲来无事时曾路过几次,这一片早已无人居住,门户紧闭。据说曾经的住户在外经商赚的盆满钵满,举家搬迁去了都城繁华地,或是迁居小镇中心地带,久而久之,这里门庭腐朽,人迹罕至。
蓝枫偏居于此倒是降低了不少潜在风险,只是虽然闹市之中取一份清净,但这一片黑灯瞎火的,唯独蓝枫所在散发着柔柔灯火,不免显得有些突兀。
院中,蓝枫正自品茶等候多时,等龙冰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便看见他一手提着两坛酒,一手提着食盒,有如亲戚上门一般,当即“哎呦”一声,笑道:“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
龙冰风转身就走。
“哎哎哎,回来。”蓝枫连忙起身上前,取下他右手上的食盒。
“你还会烤鸭?”蓝枫打开食盒,看到里面隐隐传来香气的两坨黑泥球,随口说道。而且他心思缜密,知晓现下店铺还未开张,便猜到这两坨,多半出自龙冰风的手艺,不禁对他另眼相看。
“准确的叫法应该是叫花鸡,第一次做,试试味道。”龙冰风走进院子,看到桌上的茶具后,又道:“什么时候有喝茶的爱好了?”
“入乡随俗嘛,喝着喝着就习惯了。”
二人说话间将桌上的茶具撤下,替换上食物酒水,相对坐定。由于晚饭没吃,肚中正饿,蓝枫敲开一个泥球,顿时一股浓浓香气飘了出来,间中还夹带着淡淡的荷叶清香。
蓝枫先是撕下一只鸡腿递给龙冰风,然后撕下另一只,径自吃了起来,只觉得入口滑嫩,肥瘦相间,香气四溢。虽然味道没有专业厨子那般正宗,但有着饿意加持,仍是觉得美味无比。
三两下吃完鸡腿,蓝枫夹起一块香菇入口,咬下去的那一刻,吸饱了鸡汁以及香料跟荷叶香气的香菇,在味蕾中绽放,当真是回味无穷。龙冰风也尝了一块,顿时让他心满意足,第一次制作能有如此水准,他已经很满意了。
而后,蓝枫放下筷子,揭开酒坛盖子,倒了两碗酒,而后端起一碗,道:“来,想你堂堂皇子,从来只有别人伺候你的份,今日能吃到你亲手制作的美食,实属难得。”
“这就算还了你替我清理门户的人情了。”
蓝枫打了个哈哈,道:“这人情怎么如此廉价,一只鸡就搞定了。”说着与龙冰风碰了碗后,二人一饮而尽。
龙冰风放下酒碗,看了看周遭破旧的环境,不禁让他想起了往昔时光,感叹道:“记得上次与你饮酒作乐已是三年前了,命运弄人啊,没想到再次相遇,却是在这异界他乡。
时过境迁,你我都不复以往了。”
“你呢,什么都好,唯独多愁善感这点怎么就改不掉呢?既然事已至此,多思无益,就别再被过往牵制了心神。”
蓝枫生性较为洒脱,过往之事他已早早看开,虽然眼眸深处,有着与龙冰风相似的暗沉,相比面上,却是有着明显差异。
龙冰风笑了笑道:“这就是生来相伴,狗改不了吃屎的性格,有时候我也很是苦恼。”
蓝枫点了点头,笑话道:“很贴切的比喻,看来这民间的生活让你改变了不少。”随后他提起酒坛为各自斟满,跟龙冰风分饮后,又道,“不过我还是挺佩服你的,数月前我去到你所在的客栈吃饭,看到你店小二的打扮,对着客人点头哈腰,擦桌倒水的模样,真是让我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你堂堂禁界大国的皇子,沦落至此,竟肯为了谋生放下身段,换作是我,那是决然做不到的。”
龙冰风对蓝枫的玩笑不置可否,但后面一句话,似乎很早就知道他在此处的情况,不禁问道:“数月前?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蓝枫道:“来此处有三个多月了,但来到游离界却有两年光景,也就是你我两国同盟破裂的一年之后,北寒国就遭遇袭击,皇族死伤殆尽。最后父皇为了保我一命,与我师傅合力碎裂虚空,将我送来这里。”
龙冰风更是诧异不已,脱口道:“两年?我说之后飞鸽传书为何石沉大海,从此没了你的音信,但是...”说到此处,他联想到后面的事却又不敢相信,呐呐道,“怎么可能...一家大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覆灭了,竟无半点消息传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有这么大的能力,能做到掩人耳目的地步?”
龙冰风的疑问也同样存在蓝枫心间,这两年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两年过去,他已没了龙冰风这般不可置信的神色,当下淡淡道:“我们都深处他们设下的迷雾之中,对外界一无所知。而且你我两国有一条相同的禁令,皇子们还未被册立太子之前,不得过问政事。所以,即使你我父皇知晓真相,我们也不得而知。
不过,有一条是清楚的,北寒与东岳两国因何会同盟破裂,兵戎相见,显然是被从中挑拨。至于如何挑拨这点,你东岳国的那位现任巡防大将洛忠廉,可是个明白人,只是可惜...”
龙冰风稍稍平复了情绪,点了点头,叹道:“虽然他死有余辜,但他可能是现下游离界,唯一一个知晓真相的人了。”
蓝枫叹息一声,道:“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你东岳国的国防有重大隐患存在,即使不撤掉他的重任,起码也该设立与之对立的部门,专从皇帝御使。”
虽然这句话里有对东岳国皇帝的施政有所鄙夷,让龙冰风有些不满,但他当时还是颇为认同的,当下应道:“我曾两次找我父皇讨论过这事,但均被他以破坏君臣和谐为由驳斥了,最后一次就是东岳国遇袭当晚。
想他洛家世代忠心耿耿,不论是袭职之前的战场历练,还是袭职之后,对城防以及禁军的布防安排,皆是头头是道,并没有能让人怀疑之处,没想到...”
蓝枫道:“怕就怕这种处心积虑的人,凡事尽心尽力,一旦寻得破绽,便是一击中的。”
龙冰风沉吟片刻,忽然发现有些不对,骂道:“你娘的,差点被你带沟里,还说我呢?你不也一样,就算你城防统御的再好,还不是完蛋了?”
蓝枫哈哈一笑,全然不在意他的反击,不过随后却也暗下神色,轻叹道:“这两年我一直在苦苦思寻,仍是找不到问题所在。我北寒防务各司其职,缘何能被轻而易举直取黄龙?难道这些部门都串通一气了?”他连连摇头,显然是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