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微冷的目光下,宏清殿里,隐隐有着与殿外一般清冷的气氛。
匡无涯冷眼望着台下的蓝枫,没有立刻发问,转眼看向身旁的臻尖阁阁主,道:“承远兄,此事发生在你江湖地界,还是你来问吧。”
麒承远闻言,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既然在下身处隐川宗内,当是由无涯兄主事,怎敢僭越?”说着,他作了个请的手势,“无涯兄请。”
于此,匡无涯不再谦让,微笑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蓝枫,正色道:“此次召见,你可知所为何事?”
如同审堂的宏清殿,如同审问一般的语气,蓝枫即使反感,也深知此时的处境身不由己。面对仙界上的两位巨擘,只好收敛性子,应道:“是,前些日子,晚辈在江湖地界,冒充隐川宗弟子,插手江湖恩怨。”
“狂妄之辈,你可知此举会引发什么后果?”
冰冷的声音从高台之上传了下来,苍岩心中一紧,副宗主似有动怒的征兆,他紧张地看向蓝枫,生怕他一个回答的不好,便要招来杀身之祸。
蓝枫微微动容,道:“是,此举若是闹大,将会引发宗门与江湖组织的杀伐,只是...”
“只是什么?”匡无涯冷冷问道。
蓝枫道:“晚辈当时处于围攻之中,情况危急...万不得已才冒充隐川宗弟子,想借此脱身,还望...”没人看见,他说到最后,那一副毕恭毕敬的举止,抱拳作礼的手势,似用力过剩,正微微颤抖。他闭上双眼,深深呼吸,似是什么话,令他难以出口。片刻后,他睁开眼,说了一番违心的话:
“还望匡副宗主,念我初犯,从轻责罚。”
上首的两位老者见状,错意以为蓝枫生怕他们以此重罚于他。只是,一旁的苍岩却分明看出,蓝枫这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他此前早有猜测,蓝枫定是俗世某一帝国的皇子。试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子,何曾受过这般跌身份颜面的审问?
不过,苍岩的猜测还是有些片面,这背后未知的,是蓝枫身为禁界四大国之一,北寒国的皇子,怎会甘愿向游离界之人俯首?
话音落下,高台之上,响起了麒承远充满质疑的声音:“你说万不得已才冒充宗门弟子?我看不然!”
面对着在场三人的目光,麒承远泰然自若,向匡无涯解释道:“前些日子,听闻有蓝枫,龙冰风,南宇飞三人,将浊龙帮搅得天翻地覆,但真正一锤定音,令浊龙帮上下死伤殆尽,从此在江湖上消失的,却是蓝枫此人!”说着,他看向下方的蓝枫,冷声问道:“你既有如此高深的修为道行,为何还要假借宗门名义,以此脱身?”
此话一出,登时让蓝枫浑身一震,不知如何回应。
场面忽然变得紧张起来,苍岩心中担忧不已,却无法为他辩驳什么,只得侯立一旁,怔怔看着。
半晌,匡无涯见蓝枫沉默不语,苍老的脸上,渐渐有了不耐之色,道:“你作何解释?”
此时,蓝枫心头分外难决,嘴角轻动,似要开口解释,但终究没有开口。这个问题似乎无解,本来当时是在围攻势态之前,想以宗门弟子的名头化去干戈,令他三人安然身退,不如愿才不得已交手,只是当前的审问,若要实话实话,他们如何能信?
“砰!”
一声大响,麒承远见蓝枫暗自沉吟,欲言又止,顿时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喝道:“你到底是何身份?难道真是一介闲散,来此仙界见见世面?”
闻言,在场三人皆是一惊,但他接下来所说的话,令三人吃惊更甚。
“我看,是俗世各国的皇帝,见仙界三方长期和睦的局势心中忌惮,暗中派你等前来搞点什么诡计,好引起江湖组织跟隐川宗大战,以此削弱仙界三方日渐鼎盛的实力吧!”
麒承远执掌江湖最强组织数十年,一身修为深不可测,一怒之下非同小可,本是庄严肃穆的殿堂,顿时一片肃杀!
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在这座宏清殿里,使得台下的蓝枫倍感压力。他心中骇然不已,从未想过浊龙帮一战,竟是引起匡无涯的无端猜测,连同俗世各国都牵扯进来了。
身居高位的副宗主匡无涯,表面看去镇定,心中也着实一惊。麒承远的震怒还属事出有因,但他竟是堂而皇之地,说出仙界与俗世各国的忌讳言论来。
隐川宗与海川组织同有着帝国背景,这万年来,跟各国的关系虽然微妙,但相处还算平稳,与各国帝王会面也是礼遇有加,只此江湖组织不被正眼相看,即使麒承远身为江湖共主,执掌最强组织,看似与其余两方平起平坐,但与隐川宗,海川组织的掌权者相比,隐隐还是有着地位落差。
也不知麒承远真是恼怒蓝枫顶着宗门名义插手江湖恩怨,还是借此向他传达什么隐喻。
不过不得不说,麒承远方才的一番话,倒是让匡无涯想起了什么事来。数月前,有蓝枫之名响彻仙界,随后宗门出了一个去而复返,回炉重造的人。后来宗门大试当天,此人与蓝枫进行了一场秘密比试,其中的恩怨纠葛,他多少听闻一些,也知晓苍岩一直在查询蓝枫等人的身世来历。
蓝枫三人不在仙界三方任何一方,又是来历不明,麒承远的猜测虽然有点跳脱,但多少还在情理之中。
匡无涯向麒承远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同时说道:“承远兄不必如此,此间事由,你我大致了解,谎言与否,你我一听便知。”
麒承远不敢对副宗主的话置之不理,他对着蓝枫冷哼一声,缓缓坐下,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口茶水,稍稍平复了情绪。
这时,仍处于震惊之中的蓝枫,心头突然一跳,似乎发现了什么异样。他缓缓转头,向着身旁的苍岩瞥去。
方才麒承远的一番话,是要以他冒犯宗门忌讳为由,逼他说出自己的出身来历,以证清白?
只是,看这场面,却又像是无意间问起的,因为他也知道,仙界三方势力向来是明面上和睦,背地里不合,那苍岩又是如何说动麒承远,逼问他是何来历?
正当蓝枫暗自思量之际,忽然察觉了什么。他抬眼望去,对上了匡无涯那双深邃的眼眸,只听他道:
“你有何话说?若是继续沉默,我便坐实你有意冒充宗门弟子,引起隐川宗与江湖组织的杀伐。如此罪名,你是无法活着离开宗门的!”
蓝枫轻叹一声,听来有些无奈,最终还是缓缓道来:“晚辈与南宇飞是为好友,他无意间牵扯进江湖恩怨之中,我无法放手不管,只好跟另一位好友龙冰风,一同前去浊龙帮所在,本来是想跟帮主青龙澄清关系,但青龙丝毫不听解释,一心想将我等除之后快。后来我顶着宗门弟子名号,他也只是让我单独离去,只是,我实在不忍丢下两位朋友,最后一番厮杀,我三人才从险境中脱离出来。”
此事经过,两位老者已从浊龙帮残余帮众口中得知,蓝枫和盘托出,两者所说虽然有些出入,但大致相差无几。
匡无涯沉吟片刻,问道:“麒阁主方才所说你也听见了,尽管猜测尤过,却有几分合理之处。那么,可否告诉我,你自诩仙界一介闲散,是何出身来历?”
这个问题,终究还是无法躲避?
而且,询问之人还是鼎鼎大名的隐川宗,副宗主匡无涯!
蓝枫心中一片死寂,沉沉的面色,紧咬着牙关。
身旁的苍岩听闻副宗主的询问,不经也为之一愣。今日这番审问,问来问去,居然还有意外收获一般。他看着蓝枫,面上浮起一丝急切之色。
这些年,他为了查询蓝枫的来历,交手厮杀,几番落入死地,最后险些被紫昌国帝王砍了,还以戴罪之身重返隐川宗,回炉重造,受着种种流言讥讽,不仅令他颜面尽失,也让恩师脸上无光。如今,答案似要呼之欲出,他如何还能保持镇定?
只是,片刻后,苍岩急切的脸色,随即却缓缓地沉了下去,转变地满是讶异,似乎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两道逼问的目光下,蓝枫心中深深叹息,作了一个令他此生一经想起,便会后悔的举动。
像是心间的挣扎,无比的不愿,带着死寂一般的神色,他缓缓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