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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天阴的厉害,还洒了几滴雨。乔欢换了个衣裳的功夫,东边厚厚的云层就破出万丈金芒。
“这天怎么说变就变……”门前,乔欢努努嘴,摘下刚刚戴好的斗笠,回屋放好,想了想,抄起一把油纸伞出了门。
阿福要归乡了。
乔欢留不住她,向周先生告了假,前去相送。
顺便问些事情。
“还以为你不来送俺了呢!”秦家宅门前,阿福朝乔欢挥手,圆圆的脸上又绽开了笑容。
“哪儿能啊!”见阿福状态不错,乔欢便放了心,她快步走至跟前,握住阿福的双手,“想好了,真要走?”
“走了。”阿福挎住乔欢的胳膊,“来的时候,就想着学门本事,日后开个铺子,哪怕做不到秦家这样,也好过一家人祖祖辈辈在田里头挣扎,辛劳一年都吃不上一顿饱饭。不过嘛……阿绵算是叫俺瞧明白了,俺这性子,老老实实当个庄稼人,好歹还有口饭吃。经商?哼,怕是被人算计得骨头也不剩了。”
乔欢搭手在眉间遮住刺眼的朝阳,“术业有专攻,各有各的难,哪儿有什么事是容易的?”
阿福目露艳羡,“有时候俺真羡慕那些大宅院里头的小姐,不愁吃不愁穿,生下来就是富贵命,多好。”
乔欢不以为然,“哪儿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家族倾覆就在一朝一夕之间,千金小姐一夜沦为阶下囚,那种日日殚精竭虑的日子,未必有农人过得舒心。”
“那倒也是。”阿福看着夹街的高大围墙,“人被这一堵墙困着,也没什么好的。哪儿有俺们那青山绿水来得快活自在。阿欢,等你得了空,来俺们尹家村玩儿,俺带你上山下套,打野鸡烤兔子玩儿!”
“行啊!”乔欢伸出小指,“拉勾,免得你骗我。”
“幼稚。”阿福笑骂一句,伸出小指,与乔欢勾缠在一处,“说定了啊,不来的是小狗。”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停在一棵参天的老树下。
阿福抽出帕子掸了掸石凳的灰尘,“坐会儿吧,俺娘等会儿来这卖菜,叫她看看俺认识的朋友。”
乔欢紧靠着她坐了。
抬头,便能看到被枝叶剪碎的蓝天与白云,还有细碎的小花探头探脑。枝头偶尔落下几只鸟,吱吱叫两声,便与同伴相逐而去,徒留花枝震颤。
日子仿佛变得悠长起来。
阿福眯着眼,弯着唇,几乎快要睡过去了,忽然听见乔欢开口,“阿福姐,你可知,秦老夫人和邓洛书为何会突然对阿绵起疑?”
“这个啊……”阿绵蹙眉想了好一会儿,“昨儿个家主醒了,你们都去了清澜斋,之后邓小姐去找了秦老夫人。当时俺和阿绵被捆在院儿里头,俺只听见邓小姐说了句‘幸亏二表哥起了疑,派人跟着那两个丫头,这才什么什么’,后边儿她们关了窗,俺就没再听清了。”
“秦世琛?”乔欢心道,怎么又是他?莫非从后山回来,秦世琛就对阿绵和阿福起了疑心,一直派人监视?
邓洛书说是谁昨夜目睹阿绵在她窗外偷窥来着?罗儿!难不成,她是秦世琛的人……
“话说回来,”阿福看着乔欢,“你和二少爷,什么时候两情相悦的?”
“我没有!”乔欢回答得干脆,面露恼意,“他乱说的,你别信。”
倘若乔欢神色慌乱,阿福姑且还会怀疑怀疑她是不是害羞,但瞧脸色,确实是生了气,便知乔欢说的是实情。
“嗐,这叫什么事儿啊!”阿福一拍大腿,担忧道,“阿欢,那你可得小心点,秦老夫人宝贝二少爷的很。二少爷被你勾了心去,她又不待见你,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心思要收拾你呢!”
“我知道。”见阿福还皱着一张脸,乔欢张开双臂,环住她的肩膀笑道,“哎呀,果然是吃一堑长一智啊,我们阿福也会看人心了。”
“小妮子,俺担心你,你还来打趣俺!”阿福笑着一扭乔欢的腰窝,乔欢最耐不得痒,咯咯笑起来,与她闹做一团。
“阿福?”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两人停住动作。
“尹二哥!”阿福眼睛一亮,“你怎么来了?”
“哦……你阿娘砍柴的时候扭了腰,俺就起了个早,干完地里的活,替她来卖菜。”
尹二挠挠头,身边停着一辆板车,上面有成筐的绿叶儿菜,碧绿碧绿的,瞧着就很新鲜。
“你呢?今日没课吗?怎么有空出来?”
“学不下去了,不学了。”阿福摆摆手,“还是回去种地自在。你去哪儿卖菜?俺和你一起。”
尹二是地道的庄稼汉,他穿着一件无袖短衫,臂膀坚实有力,裸.露在外的皮肤晒成了古铜色,一举一动自带乡间田野浸润的朴实憨厚。
然而此时此刻,乔欢看见,刚毅的汉子在阿福面前,竟然像小娘子似的扭捏起来。
阿福拎起包袱,朝乔欢道了别。尹二怕她累着,执意让她坐在板车上,他推着她走。
看着一男一女逐渐远去的身影,乔欢突然品到了点甜。
她沉浸在那股快乐的甜蜜中,甚至没有听见有人在背后喊她。
直到秦世卿站在了身旁才陡然回神。
“诶?家主,你怎么在这儿?”